“我就是要你眼睁睁的看着你哥哥死!”
汪娴月穿着金紫色的衣裳,手里挽了条织金粉绸,笑吟吟的瞧着她。
或者说,睥睨着她。
江秋晃了晃神,知道这是梦境了。
汪娴月死了快八年。
她求着何铎给她上重刑,再上重刑。
炮烙、针指、夹棍、剪舌……
她像是条煎锅里的蛇,不停翻滚着,喉咙里发出尖利嘶哑的叫喊。
年幼的江秋就在外面听着,双目要沁出血来,胸腔中生出风穿空谷的畅快。
喊吧喊吧喊吧喊吧!
再大声点……再大声点呐!
她又哭又笑,几乎要疯掉。
江秋被她感染,心脏抽痛,眼眶不自觉的流下眼泪。
是梦么?
她问自己。
这里每一个细节都真实的不可思议。
白色的囚服沾着脏污,胸口还掉了粒扣子,汪娴月颤抖的伸出双手,呜呜啊啊的哭着。
她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看着江秋,恨不得活剐了她,又瞬间变得楚楚可怜,含着苦涩的胆怯,无声的哀求她。
江秋隔着牢门,盯住她一眨不眨,生怕某一刻一切化为泡沫,重回绝望的深渊。
脚步声响起。
那人仿佛在自家庭院,步子走的不慌不忙,好似下一刻就要唤起婢女,温酒祝月。
江秋的心跳的飞快,忙侧过身去。
何铎就站在院子里,满身月华落在他衣裳上。
他灿然一笑,好似夜昙惊放。
“筹宫你去么?”
江秋睁开了眼。
黄花梨打造的马车平稳的行驶在路上,车旁轻骑夹道护送,将士们的笑闹声混着滁州清新的草香送入马车里。
她扶了扶头,纤长洁白的手指曲着,继而攥在一起。
太久没做过这么伤神的梦,她花了片刻才分清今夕往昔。
不久前,皇后娘娘诏她入坤宁宫,将福瑞公主的一封家书递给她看。
短短三页纸,福瑞公主用两句表达了对母亲的思念之情,余下都是控诉驸马何锡于半月前逛晓沙楼后执意纳妾之事,用词之激烈,几近泣血。
皇后娘娘不好插手,着她觐见,询问意见。
江秋盯着书信中‘滁州’二字,久久无言。
片刻后,她俯首道:“臣愿亲自前往,为娘娘解忧。”
皇后娘娘欣喜,当即发一道懿旨,借甜水观祈福之名,派禁军护送她一路南下。
如今已是出京的第五日,再行不久,便可入城了。
江秋掀开帘子。
窗外山脉连绵不绝,视野开阔,极目远眺,仿佛还能看见山外的炊烟。
滁州山势地平,多平原水草,自古善养水稻,又兼河流便利,商贸汇集,是十足十的富庶之地。
福瑞公主是皇后娘娘唯一的女儿,帝后娇宠,嫁人后不久被分封到此处,享百户食邑。
连校尉注意到她,轻轻打马靠近。
“江大人有事?”
江秋问:“到滁州城还要多久?”
连校尉道:“今日怕是到不了了,滁州城黄昏落钥,只能在驿站住一晚,明早才进的了。”
江秋点点头,向他轻声道谢。
连校尉摸摸头:“江大人客气。”
到驿站比江秋想的要快的多。
茶水未冷,倒入地仍升腾股股水气。
她拿了帕子擦指,站在后面看连温同驿站官员交涉。
驿站官员见到他手里的令牌,连唤人准备上房,自己则一面搓着手,一面询问他们有什么要额外注意的。
连温指着他的人:“我的房间同江大人的挨一起,他们分层安排。”
驿站官员连忙说是,催促下属去烧热水。
连温回首解释:“若大人有事,夜里唤我即可。”
江秋微微一笑。
禁军的号令十分有用,不消片刻,她房间便有人敲门。抬着木桶上来的妇人要伺候她洗浴,她摆手拒绝。
坐在浴桶里,好似一路的疲惫都被洗去。
江秋低着头,端详着右手,指节长了厚厚的书茧,一看就是读书人的手。她看了一会儿后,拿干帕子擦干身体,换上衣服。
行脚的人总是步履匆匆,堂下好似又有人来 ,驿站官员客气的招呼声再度响起。
她绞干了头发,映着烛火,立于窗前。
月色溶溶,晚风习习,后院的杨柳落尽枯叶,干瘦的残枝挂在身上,夹着丝丝翠色,颇显荒凉。
她定定地凝视着,忽而眼睫轻轻一颤。
那是一个穿着青色衣裳的男人,雪白的领子立着,发丝用一整块羊脂玉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