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左下角的时间显示凌晨四点半，黄舟舟抬手取下带了一整夜的耳机，长叹了一口气。她用指尖按了下显示屏的开关，然后撑着椅背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关掉办公室的最后一盏灯。
这是黄舟舟的日常加班状态，她经常感叹：每月的凌晨加班有时候比生理期还来得准时。
黄舟舟走出了办公楼，世界初醒前是宁静的，你可以听见夜风清扫路上尘埃的声音。
公司离家并不远，黄舟舟便缓缓步行回家。
她拖着疲惫的躯体，再一次陷入“感觉这份工作快要坚持不下去了”的情绪循环之中。
远处隐隐约约出现了几个橙黄色的身影，走近一看，是早班的环卫人员正在做准备工作。
她看着眼前已经开始为生活奔波的社会人员，顿时觉着自己作为廉价劳动力的痛苦在此刻不值一提。
“呵。”
黄舟舟冷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人果然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生物。
黄舟舟走到了十字路口，即便眼前的车道空无一人，她依旧等待着人行绿灯亮起。
对面的马路牙子上蹲着一位呕吐的中年人，风从他身上带走部分酒气吹到黄舟舟面前，黄舟舟皱了皱鼻头心想：也不知道这人儿今晚喝成这样儿，有没有谈下大单。
深夜是社会底层人民的真实世界写照，醉酒只会是因为眼前的苟且，而不是网络里的风花雪月。
黄舟舟不禁拉起自己的衣领嗅了嗅，一股极其相似的烟酒味冲击着她的鼻腔。
她厌恶地皱起了眉：我又有什么资格同情别人呢？
今晚项目负责人参加完酒席回到办公室，趁着酒意点燃了一根香烟站在黄舟舟旁边开始了他的高谈论阔：“小黄呀，设计才是最简单的事情，和业主搞好关系和其他单位搞好关系才是最难的事情。这其中的学问可深了，你还得慢慢多学几年。”
身侧的中年男人身材发福，他靠着边柜，嘴里吐着烟雾，边说着边把燃尽的烟头插进边柜上的花盆里，并用力摁了摁，“方案什么的，在这些东西面前没有多大作用。”
黄舟舟被香烟呛得咳了两声，违心地点点头“嗯”了一下以作回应。
类似话语她已经从对方嘴里听过太多遍了，甚至还有一些更恶劣的言语。
黄舟舟在想，倘若耳朵可以像眼睛一样随时闭上，那该多好。
这个行业在褪去艺术的外壳后，内里的盘根错节像莫比乌斯环般无穷绑定，专业之间的鄙视链在每个细节中暴露无遗。
在以经济为导向的设计市场里面，设计本身开始显得无足轻重，它时常更多在满足决策者的需求，而非使用者。
可那些被忽视的，明明才是最重要的部分啊。
黄舟舟总在加班的夜晚产生这样的思考，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资格评判这个行业体系的冗杂，因为作为普通的打工者，她所看到的不过也只是行业的一隅。
或许那些更好的部分未被她触碰到，又或者还有更坏的。深夜是烦恼的助燃剂。
黄舟舟抬手抓了抓头皮，抱怨道：“烂透了，毁灭吧。”
人行绿灯亮起，黄舟舟起脚继续前进，但前脚还没落地，迎面便撞上了一位带着口罩的黑衣男子，她下意识侧身后退，扶了扶被撞歪的眼镜，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黄舟舟抬起了头，恰好会上了黑衣男子的眼睛，他的眼神中闪过惊慌，但下一秒露出了野兽看向猎物般的凌冽。
黄舟舟后背猛地发凉，条件反射地退了两步。
理智告诫她应该转身跑开。
在身体还未有反应时，眼前的黑衣男子却先行一步从她身侧略过，直径往后方走去，脚步越走越快。
黄舟舟回头望了一眼这个奇怪的人，轻抚自己的胸口，在心里安慰道：没事没事，不是坏人。
随后她也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回到家中，黄舟舟脱下夹杂着烟酒味的外套，混着前几日积攒的衣物，一起丢进了洗衣机。
昏暗的灯光下，一盆枯萎了大半的绿植倚在阳台上。这是她种的第三盆白莹花了。
这株从家乡运来的花苗，许是适应不了这个城市的气候，总是活不到开白色花朵的那一天。
黄舟舟沾湿一张洗脸巾擦了把脸，换了身睡衣便立马躺下。窗帘缝隙外透过来些许天光，她呆呆望了一会天花板上流进来的微光，闭上了双眼。
黄舟舟依旧记得当年选择这门专业的初心，但在后来工作的环境里，身边许多优秀的伙伴在行业的压力下，以及许多失望时刻的累加下，陆续转行。身边也有人劝诫自己：“趁着还年轻，考虑一下换个轻松点的职业吧。”
可黄舟舟总觉得如果在当下做转行的选择，对自己而言只是一种逃避。她总想着是不是能走出一条不一样的道路，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但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