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清朗的笑声悠然而起:“今儿天太热,两位兄弟先喝杯茶,去去火气!”
这声音宛若朗月破云而来,又似流水过玉盏,清越动听,还带着一丝说不出的闲淡清贵,竟不似江湖草莽,倒像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然而众人却齐齐一震,林、李二人更是脸色大变。
但见烛光一晃,桌上的两杯茶突然齐齐跃到空中,径直朝两人飞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托着,竟平稳得连一滴水都没溅出来,到了两人头顶,悬了一瞬,杯身突然倾斜,两道银白水线倒垂下来,林、李二人不敢怠慢,忙不迭地张嘴接了。
一杯茶喝完,那杯子方才从空中落下,正好掉进两人摊开的掌中。
横在两人之间的真气跟着撤去,他俩又可以行动自如,但就算借了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动手了,小心翼翼地捧着杯子,上前两步,冲座上一位黑衣少年单膝跪下,低头诚惶诚恐道:“谢少主赐茶!”
少主,莫非他就是帮主的义子肖阳?
孙掌柜蓦然一惊,不由自主地抬起眼睛,偷偷打量起这位如雷贯耳的少主来。
却见对方年纪也不过二十来岁,面容坚毅,剑眉如峰,朗目若星,并无少年得志的轻狂,而是英气内敛,气度沉稳,像一柄装在鞘中的利剑,锋芒虽掩,却总让人觉得危险,因为你不知道何时这柄剑就会架在自己脖子上。
这柄剑到底有多锋利,没人敢轻易尝试,因为试过的人全都死了!
“追命修罗”的大名,早已是江湖上许多人的噩梦,但也有更多的人,将他当神一样崇拜。
然而,却没有人真正清楚,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就像此刻,在孙掌柜眼中,他明明温和无碍地坐在那儿,悠闲自得地喝着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但偏偏所有人都低头、垂手,不敢妄动。屋内沉寂得令人心慌,那种无形的压力,令孙掌柜心中也阵阵惊跳,冷汗不知不觉就冒了出来,暗忖道,只怕连老帮主,也未必能让这些人如此顺服。
“属下教导无方,请少主恕罪!”另一位中年男子俯身对少年赔着小心道。孙掌柜认得他正是帮中坐第五把交椅的张毅总管,这位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在那少年面前,竟也似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一盏茶饮完,肖阳方慢慢放下茶杯,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微微掀起嘴角,笑道:“这些日子,委屈大家了。”
“不委屈,不委屈!”众人忙不迭地摇头。
林豹已是满头大汗,热辣辣的汗水模糊了视线,也不敢去擦。肖阳目光似有若无地从他脸上掠过,又道:“这次委屈众位兄弟如此装扮,也是情非得已。临行前,帮主再三叮嘱,此镖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切不可大意!帮主待咱们恩重如山,现在他有难,咱们少不得豁出命去,也要护得此镖周全。只不过敌暗我明,路上多次遇伏,折损了不少弟兄,若不出此下策,恐难顺利抵京。是以还请各位稍安勿躁,肖某在此谢过大家!”说罢,站起来团团一揖。
众皆受宠若惊,纷纷还礼,连声道:“少主不可如此!”
“少主英明,若非少主妙计,咱们也不可能顺利来到此地!”李冬青声如洪钟,不屑地瞥了林豹一眼。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跟着附和,林豹黑脸隐隐透出红色,愧道:“属下知错,往后全凭少主吩咐,绝无二话!”
肖阳微微一笑,抬了抬手:“两位请起,自家兄弟还客气什么。”
“谢少主!”林、李二人如蒙大赦,刚刚站起身,又听肖阳道:“都是自家兄弟,动辄拳脚相向,未免有伤和气。旁人见了,还只道青龙帮俱是些好勇斗狠之辈,岂不有损本帮声誉?”
两人又都同时悚然而惊,低低垂首,毕恭毕敬道:“少主教训得是!”
肖阳不再理会他们,转而望向众人:“还有三日就到京城,交了镖,赏金定不会少。到时候我请大家去最热闹的春满楼,喝最好的酒,吃最好的肉,叫最漂亮的姑娘,也好散散这些日子的窝囊气!”
众人俱都眉开眼笑,纷纷称是,沉闷的气氛一扫而光。
孙掌柜看在眼里,心中叹服,此人当真驭下有方,难怪帮中人提起他来,皆敬慕有加。这一番恩威并施,动之以情,诱之以利,怎不让这些人甘愿为他卖命?
只是,肖阳武功盖世,又有这些高手护镖,他还会怕谁?是谁如此厉害,逼得他们不得不乔装?孙掌柜百思不得其解,却也不敢多问。
酒菜端上来了,大家推杯换盏,说些江湖逸事,倒也热闹。
天色已晚,大堂中掌上了灯,暑热依然未散,窗户大敞着,可以看到幽蓝深远的天幕,一轮皓月高悬于空,含风敛云,孤傲绝尘,洒下万千清辉,明亮得几乎叫人惊叹!
地上树影斑驳,纵横交错,沙沙作响。大堂上的说笑声却渐渐低了下去,零星响起几句,也似带着某种神秘、激动和压抑的意味。大家似乎都已酒足饭饱,许多双眼睛不时偷偷地瞟向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