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八年前的春节。
方清月回家过年,虽然心知不会遇上成辛以,但时过境迁,心里还是不免酸楚难受。守岁时,方妈妈在书房处理工作,她陪老爷子看春晚,一个相声结束,外公突然慢悠悠开了口,视线还留在电视屏幕上。
“对了,十二月中旬吧,我有一回上街,碰见小辛子了。”
她咬葡萄的嘴巴冷不防顿住,葡萄沿着掌心纹滚回去。她忙收紧手,不叫葡萄掉到地上,低下头。
外公像是丝毫没察觉,只继续讲着,与讲普通邻居家小孩子的故事的语气似乎没大差别。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调回海市来了,那天我去渔市挑海鲜,你说巧不巧,正好碰上他们抓贼。我正跟那儿砍价呢,一阵风就从我身边儿窜过去了,紧接着,又一阵风,嗖嗖的。我当时就觉着后面这阵风的这个形状有点熟悉,就过去凑热闹。一看,嘿!后面那个那虎头虎脑的小警察,不就是小辛子嘛!”
……虎头虎脑……
她脑海里突然就不知该如何想象他那时的样子。
成辛以?
虎头虎脑?
……也许与在学校上警体课时差不多吧,但他真正工作的状态,她从没见过。
当时也以为,以后再没机会见到了。
老爷子还在慢慢说给她听。
“……你是不知道,那小子平时傻呵呵的,抓贼却凶得很,还颇有点我当年冲锋陷阵的样儿。那鱼摊里里外外全是水,地面滑得很,他跑那么快,愣是还能稳稳当当的,跟飞一样,没几步就把那贼给扣住了。”
“嘿!那个贼倒也不怂,一个鲤鱼打挺扑起来,抄了根棍子晃回去,看那架势还想在路边找个人质呢!小辛子嘛,怎么说呢,手脚勉强算麻利吧,出手也挺狠。虽然比我当年差了一点,但也算不错了,不出两个回合的事儿,就把人打趴下了。”
“我还正犹豫着要不要叫他一声呢,觉得毕竟人在工作,怕打扰他,嘿,结果好家伙,他也完全没看见我,皱个眉头,板着个长脸,胡子拉碴,横得跟张飞似的,就和其他几个警察一起逮着人走了……”
“干劲儿是不错,眼神不太行……”
“居然没看见我,这小子真不像话……”
……
当时她叼着葡萄,听着外公像说书似的咂嘴讲他,努力想象他那种凶神恶煞的模样,应该会比在学校里训练时更凶、更严肃?她记忆里翻不出库存。毕竟那时候,不止工作的样子,她连他凶的样子都从没见过。
多不可思议。
在一起那么久,他那么臭的脾气,那么暴的性子,居然一次都没凶过她。
“小月啊,你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调回来的吗?”
“不知道。”她如实回答,她什么都不知道。刚分手的那几年,她刻意两耳不闻窗外事,以前的朋友自然也不会主动跟她讲。
“嗯……”
外公视线还在电视上,伸手又给她挑了几个个头大品相好的葡萄,起身去厨房给她盛煲好的甜汤,背影轻飘飘留下一句。
“那你现在知道了。”
……
老爷子的用意她隐约明白。
虽然很关心他俩的情况,但绝不会贸然干预她的决定,就像对她妈妈放逐式疗伤的态度一样。他再了解她不过,既知道当初分手时她有多痛苦多煎熬,也清楚她心里从来没真正放下过。所以他只会做一个旁观者,需要时,就做一个引导宽慰的长辈,不需要时,就保持安静。不打扰、不催促、不支持,也不反对。
——
——
方清月回过神来时,爷孙俩已经走到养老院后面的小公园绿地上。老爷子正在斜眼睨她,带一点几不可察的笑意,那神态,竟然与成辛以在会议室看她与别人握完手后偷偷擦手汗的模样有几分相似。
像是在审视,又像是把她摸得透透的,完全没必要审,本就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这么说起来,他们两个还真的有点像,脾性,爱好,甚至对她的了解程度。
也难怪这两人以前关系好得像亲爷孙一样。
……
见她回神了,外公又笑笑,收回目光,给她指了指公园里的几棵古树,说了说树的年龄和其他趣事,然后话锋不疾不缓,又转回来。
“那小子现在对你怎么样?”
方清月从下往上仰望那株遒劲的老柏树,努力望到树尖,心里估摸着如果是小孩子,恐怕三个人环手都未必抱得住树干。然后认真想了想,老老实实回答,但挑的是好话。
“因为案情严峻,没见过几次面,他……就给我讲了几句道理……”
“道理?”
“嗯,他说我要懂‘避害’。”
不能透露具体案情,她就只概括讲了讲。
“就是……案子里有一点事情,我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