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他再怎么努力,结局总会回到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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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焕假装打了个哈欠,放下手之前偷偷瞥了身边的男刑警一眼。倒也不全是假装的,他的确不太擅长熬夜,但这种时候俨然已经没得选。男刑警双目炯炯有神,两条腿高高搭在车前板上,但因为人高马大,这种姿势也并没让他的水平视线比曾焕低,那根牙签——曾焕猜测应该还是晚饭后的那根——仍旧被叼在男刑警的厚嘴唇之间,像施了什么凝固的咒语。
挺不专业的,曾焕心里想。电视剧里的刑警在半夜执行监视任务的时候好歹该拿个正经相机拍照,就算只能用自己的手机,也不该连闪光灯都不关,就像完全不怕被监视对象察觉似的。他在男刑警第三次举起手机对着吴文奇所在的草莓棚拍完乌漆麻黑的照片之后开口,声音带了一点半真半假的困意。
“杨哥,要不我跟陈所说一下,再叫几个人过来帮忙吧,万一叫他给跑了,成队那边你也不好交待不是。”
男刑警咳了一口痰,打开车窗毫无形象地吐出去,顺势而袭的冷风惹得曾焕一个激灵。
“不用,现在咱们还没证据,他也没察觉,动静太大容易打草惊蛇。”
“哦,是吧……”
曾焕默默回忆着吴家村的构造,吴文奇如果真的想逃,是有条后门的,能躲过他们此时停车监视的位置。可吴文奇确实还没察觉,所以他不会逃。何况就算逃了又能去哪儿呢,现在的天气,港口已经关了,私家渔船也不允许放行,这座岛如同一个巨大的天然监牢。
他感觉胃里仿佛有双大手在无章法地乱掏,想做点什么,但什么都做不了,当然了,这种感觉自晚饭期间那个漂亮的女法医提前离席时就已经开始有了。
当时女法医和那个姓成的都自称回房休息了,但曾焕清楚地记得后起身的刑警队长的房间不该右转。
不过倒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当时他和吴文奇的无声眼神交流里都有类似的自我安慰和侥幸,什么年代了,人家两个谈对象的,就算睡一间房也再正常不过。
可等他身边这个男刑警强拉着他们几个打完几十轮牌、吴文奇回了自己家之后,男刑警却突然一把拉住他,偷偷跟他说他们怀疑吴家老板与案子有关,要连夜监视还请他帮忙一起。自那之后,这个姓杨的就一直拉着他,连上厕所都没分开,导致他完全找不到空隙给吴文奇报信。
不仅如此,等他们从派出所后院开了辆警用轿车出来监视时,曾焕发现姓成的白天开来的那辆牧马人也早已不知去向,深更半夜的,说不定就是出去找线索了。可吴文奇必然还不知道这件事,他步行回吴家村是根本不会经过后院停车点的。
他得尽力保吴文奇,他之前也一直都是这么打算的。因为一旦事情被揭露出来,他必然也会被卷进去。至少吴文奇身份作假这一点、以及这几年里他老母亲名下账户进账的数目,尽管是走过几个弯弯绕的,恐怕也很难彻底撇脱干净,所以他得保他。
可看现在这架势……曾焕接过男刑警递来的不知第几支烟,尽量专注回答男刑警不时抛过来的关于吴家村的各种问题,努力不显露异样。现在看来好似有些困难了,市里来的人已经在怀疑了,如果实在保不住,他又该如何自保呢?装傻充愣?嘴硬到底?但吴文奇会不会供出自己来?如果到了那时,只靠一张嘴他恐怕未必斗得过那个姓成的……又或者,他只剩下一个最稳妥的办法……
吴文奇是主谋,那么他一定很内疚吧,内疚到可能会选择结束所有这一切,畏罪自杀……对他而言,这才是最稳妥的……
……对,最稳妥的……曾焕捏紧香烟滤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