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秋风多,槐花半成实。
重重叠叠的丘陵,弯弯曲曲的山涧,路边的野菊半开半展,悬崖边的松柏伫立挺直,深涧流水潺潺,林间传来鸟儿的脆鸣。
此情此景沈九微面前的男人却无心欣赏,反倒是满脸不耐烦。“你又在闹什么?好好的房子不肯住,还赌气选了这么一间小破房。有什么气我们回房在说,别在人前如此。”
宋明峻觉得很没面子,沈九微不知怎地就是不肯住进新房,甚至还说若是他执意搬进去便要带着毛球小翠另住别处,这叫甚么事。
不怪宋明峻理解不了,周围的寨民都在窃窃私语飞眼睃睃,大当家不选好,其他人也不好先选。虽说他们要搬进去的房子肯定和宋明峻的无法比拟,总归有个先后。
沈九微也知自家有些过分,更多的是让人莫名其妙,但她就是不愿意搬进去。并非因那是柳东行的宅子她觉得晦气不吉利之类的,她没念过书,说不出好听的话来,但她就是觉得自家不该住那样的房子。
她小时候听山寨内的老人说过外面的故事,穷人乍然富贵绝不是好事。虽他们算不得赤贫,但单论二十多年的居住坏境,竟比不得霞峰山十分之一。她记得幼时见过柳东行,他可完全不是后来狂妄的模样。
人都是如此,没有想要有,有了又想要更多,无穷无尽,是满足不了的。如今自家若欣喜于住进大宅,焉知往后不会想要仆从成群,金山银山。
“我们总共四口人,没必要住这么大的房子,空荡荡的渗人,且打扫起来该多累啊。”沈九微只得找借口。
眉头微松,宋明峻道。“你若害怕我陪你便是,就是毛球,只拘着他不许到处乱跑,让小翠时时盯着便罢。我们也住不下所有的房间,日常只清理常住的几间就好。若是你觉得累小翠会忙不过来,倒是可以请山寨的大嫂婶婶们过来帮忙。你看看,毛球在这里多伸展得开呢。”
“这是柳东行的房子,怪不吉利的,我不想毛球住。”沈九微又找了一条。
眼珠隐晦地翻了一下,宋明峻道。“常家的婆子懂些神叨的东西,让她来宅子看看总行了吧。”
沈九微说一条宋明峻驳一条,到最后她破罐子破摔半是威胁半是蛮横地拒绝,就是不肯住进去。
他们已耽误了很久,为了不让人看笑话,也确实争不过沈九微,宋明峻捏着鼻子选了她挑中的那套。唯一让他欣慰的是,他没选柳东行的那套宅子,钟陌和陈深也没选,其他人便更不敢打它主意了。
到底意难平,宋明峻因此好几日不曾与沈九微好好说话,哪怕她做低服小他也只受着,并不给好颜色。
*
昭炎一十七年,夏。
庆临府,北遥县,八水村。
顶着炎炎烈日,赵大牛从五六里外的八水河舀了两桶水,小心翼翼地一路疾步往自家田地方向赶。他的步伐速度控制得既稳又快,地里的绿苗苗就靠他日日从河边担水回来,然而即便他一日也不曾落下,甚至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担水、浇水上面,苗苗们也是焉哒哒的,看得他心疼。
汗水顺着脊背滚下,身上的皮肤似是要晒化了一般,汗水滚过的地方热辣辣地刺痛。赵大牛觉得嗓子要冒火了,每呼吸一口都像被灼气烘烤。看着桶里面略微浑浊的河水,他喉结滚动了几下,嗓子撕扯生着疼。
将视线从水桶里拔开,赵大牛忍耐着干渴继续往田地的方向走。这些水都是要浇到苗苗上的,他们一家都指望着田里的出息,万事都要以它们为主。
蹲下身将扁担卸下,拿起木桶外挂着的水瓢,赵大牛一滴不敢浪费全都淋在了禾苗上。不够,远远不够,烈阳很快蒸发了刚浇下去的水,他两桶水浇完,最先浇灌的地面又干了。
老天啊,给我们留条活路吧。赵大牛看着辛苦了一路仍旧焉哒哒的苗儿,眼眶发胀。压下眼中的酸涩,他挑起空木桶再一次往八水河边走去。
如赵大牛家这般的情况在八水村比比皆是,他们这群靠天赏饭吃的老农佝偻着背,在田间穿梭,或是来往于田地与河水边,只为让家里的禾苗不要枯死。
其实又哪只有八水村,包括北遥县、庆临府,乃至整个魏理国的上演着相似的一幕。从去年十一月起便是一片晴好天气,冬日不够冷又少雪已让警惕的老农嗅到了不祥的气息。巴巴地望到春日,只下了几场连地面都没完全打湿的小雨,进入四月五月天气异常炎热,小溪干了,大河变成了小溪,井水的水位也越来越低,到了如今,桶子落下去能听到敲击石底的响声。
日头偏西,随着随后两桶水浇了下去,赵大牛终于没在往返于田间与河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了。
“娘,奶,爹回来了,爹回来了。”一声响亮雀跃的男童音从低矮的茅草房边传来,一个四五岁上下光溜着身子精瘦的小孩见到扛着农具的赵大牛飞也似地跑进了屋内。
赵大牛从田间归家,意味着他们可以吃饭了。只在清晨喝了点可以照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