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少烆问:“主子爷怀疑春穆布的死跟醇郡王有关?”他有些绕不过弯来,“怎么看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会有联系?”
皇帝的视线落在墙上那张九九消寒图上。
消寒图最顶上横着提了四个大字——‘管城春满’,寓意笔成春满庭。皇帝看着这四个字,脑海中不免浮现出春如因的身影。
三年前,她不过才十五岁,阿玛骤亡,她能做主报官,还能堂前击鼓,确实不简单,让皇帝有些刮目相看。
十五岁的姑娘,金屋娇养着长大,被人不由分说摁在官府门前受笞刑。唉,皇帝想到这里也不免叹息,春如因着实是个不容易的人。
皇帝回了神,脸色有些凝重:“朕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是莫名觉得这两件事有些巧合。皇父在位时醇郡王成日里龟缩在府上,不是称病就是念佛,唯独那年皇父发诏退位,醇郡王破天荒的下江南游玩,从江南回来之后朕登基继位,醇郡王一反常态进宫向朕表忠心。朕那时候正苦于抓不住醇郡王的尾巴,正好将计就计,将醇郡王捧上高位,委以重任,所以朕印象深刻。”
“也许只是巧合,”卓少烆思忖,“即便时间恰好对应,可在这之前醇郡王一直在京中,甚至鲜少出城,又怎么会跟苏州的春家扯上关系?太上皇在位时就对醇郡王密切关注,阿玛更是奉太上皇的令常年派人盯梢醇郡王府,并未发现过什么异动。”
卓少烆提起他的阿玛,皇帝便顺嘴一问:“舅舅的腿怎么样了?前儿太医来回话,说恢复的不错,朕想着年前再让常旺去探望探望,一忙起来竟忘了。”
卓少烆的阿玛卓杨是太上皇后的哥哥,如今官至一品掌銮仪卫事大臣。他一身的好本事,也是皇帝的外谙达【20】。
常年习武的人伤筋动骨是常事,先头仗着年轻不肯好好作养,上了年纪之后各种后遗的症候就全都显现了出来。
卓杨的膝盖有伤,一到阴天下雨就难以落地,脚一落地就是钻心的疼。前儿下了一场雪,本就腿疼,还硬撑着来上朝,结果脚下一滑在乾清门外头摔了一跤,把脚踝给摔折了,只能躺在家里。
卓少烆拱拱手:“谢主子挂念,阿玛恢复的不错,这两日已经能拄着拐杖在院子里头走动走动了。”
刚说完,正好常旺捧着两盘点心进来,听见他们在说家常闲话,于是大胆插嘴:“启禀主子爷,御茶膳房刚做好的云片糕和杏蓉饼,还热乎着呢,您用点儿?”
皇帝挥挥手示意卓少烆退下:“成色好的琉璃捞仔儿不常见,好生出去寻摸,若是寻着了好好儿护着,别叫人磕了碰了,到时候再给朕送来。”
卓少烆一甩袖子:“奴才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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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因跟着奴才走进前院,培雍正在跟人说话,一阵一阵的高谈阔论从窗棂里透出来,不时有几声笑,气氛融洽。
奴才进去通传,如因就立在月台下头等,不过只有一瞬,里头谈论的声音一下子消了,不见一丝动静。
穿青褂的奴才退出来,抬手替如因打了帘子:“掌柜,大人让您进去。”
如因应了一声,提裙上台阶,进了屋子觉得一阵热气扑面而来。
她抬眸,这才发觉屋里的客人不是旁人,正是苏州三家皇商中另外两家 —— 梁、白二家的掌柜。
如因摁下心里的讶异,先给培雍请安:“小人给大人请安,大人吉祥。”
培雍笑眯眯的倚在圈椅里头,抬抬手让如因起来:“春掌柜快坐,不用多里。外头雪还多厚,春掌柜还跑这一趟。”
如因在梁、白二人对面落了座:“大人哪里话,马上就要过年了,来给大人请安是应当。本来小人昨儿就要来的,连给贵府的拜帖前日里都遣人给送来了,不巧前儿下晌开始下雪,夜里一夜未停,昨天又阴天,路上到处结冰积雪,马车难行,所以才推到今日。小人姗姗来迟,还望大人莫要怪罪。”
说完了客套话,如因才面露惊讶的跟对面的两人见礼:“许久未见,二位掌柜吉祥,没想到二位掌柜也进京了,还没来得及当面恭喜两家结亲。”
梁忠先开了口,微微笑着,话却锋利:“春掌柜安好,咱们是许久未见了。春掌柜北上京城事先也没先知会咱们几个一声,要是提前知道,我们哥儿几个怎么说也得在醉仙居摆一桌给春掌柜践行。”
白朝越一张国字脸板成一块铁板,对着梁忠皮笑肉不笑的指桑骂槐:“春掌柜人岁年纪小,看不出来主意却挺大,不声不响的带着阖府的人就搬来了京城。咱们几个空在一起共事,我们却连春掌柜什么时候在京城买房置地的消息都没听说过。”
培雍也不说话,伸手端了一旁的热茶悠哉悠哉的小口啜着,坐着看笑话。
如因脸上带了些戚戚然:“二位掌柜这话说的,叫我汗颜。北上京城确实是一时匆忙之举,没来得及知会各位,还望二位掌柜海涵。只是事出有因,我也是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