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候如因倒是牢牢记着规矩,伺候着厨房把饭菜送到暖阁,当着皇帝的面儿挨个盘里放了银针试毒,又自己学着试菜太监的模样,低头在离自己最近的一盘里夹了一筷子自个儿站在旁边吃了。
试菜不一定全部都试。皇帝的膳食讲究,规格最高,除去除夕中秋的大宴之外,平常的膳食也得几十盘子起步,所以试菜太监不用挨个都吃一遍,只管站在边儿上等着皇帝示下,他眼瞅哪一道,就过去试哪一道。
几十盘子菜,皇帝也就用不过十道,其他的该赏宗亲的赏宗亲,该赏大臣的赏大臣,该赏奴才的赏奴才,浪费不了。
如因早就预备着皇帝今晚留宿,厨房里头从下午就开始热火朝天,流水一样的准备了二三十道菜,虽然比不上宫里头的档次,但这已经足够了,要是再多再好,只怕皇帝会多心。
皇帝吃饭规矩太大,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以防被有心人听去在饭菜上动手脚,所以试菜太监和侍膳太监要伺候皇帝,全凭看皇帝的眼色。
如因吃了一口,抬眼看皇帝。可皇帝并不看菜,也不言语,就抱着臂坐在上首的圈椅里头似笑非笑的看她。
如因被皇帝盯得浑身冒汗,又不能问,嘴里试菜的味道着实不错,可惜此刻也味同嚼蜡。
她一口咽下肚,皇帝还是抿着唇盯着她看,如因只能硬着头皮又从旁边的盘子里夹一筷子继续吃。
连吃了三筷子,如因先绷不住,悻悻笑着放了筷子,想让皇帝的眼神聚焦到桌上这一堆碗盘上:“启禀主子爷,这两道菜奴才试过,请主子用膳。”
皇帝却不动弹,努努下巴:“还有这么多呢,你都试一遍。多夹两筷子,就你那一口,还不如猫吃得多,能试出什么来?”
如因傻了眼,桌上盘盘碗碗一大堆,都试一遍得撑成什么样儿?她巴巴儿看着皇帝,可皇帝又努了努下巴示意她快着些。
如因泄气,只能认命,重新拿起筷子一道一道吃起来。
试了菜,如因已经被撑得肚皮发紧,喉咙里一阵一阵的往上翻涌,眼瞅着桌上油光光的肉菜直犯恶心,赶紧别过头去,自己使劲儿往下顺了顺胸口。
皇帝招呼着卓少烆跟他一道坐下用膳,如因刚换了双新的银筷子准备侍膳,结果皇帝大手一挥:“你去公主那边吧,朕这里不用留人,让他们都去外头候着就行。”
如因摸不清皇帝是什么意思,不敢直接拔腿就走,于是又说:“奴才是苏州人,府上的厨子也是从苏州老宅带来的,就另外请了一个四九城的师傅,不知道做的菜合不合主子爷的口味。您要不先尝尝?要是觉得味道不好,奴才立马叫人去悦然楼给您叫一幅席面。”
话还没说完,如因喉咙里闷闷打了个嗝,一股子油腻的味道直冲她的天灵盖,差点没一口吐出来。
“不让你讲规矩的时候倒是规矩挺大。”皇帝看着她脸色僵白的样子就想笑。
春如因今晚三番五次触了皇帝的霉头,皇帝很是气恼,也怀疑她动机不纯,担心她与醇郡王有关,这才故意使坏看她难受出丑。可是现在瞧着她一脸菜色的站在那儿,皇帝脸上又止不住的想笑,似乎刚才一切令人生气的记忆都随风吹了个干净,就只记得春如因趴在他身上时候那种温暖又柔软的感觉。
皇帝脸上带了些遮掩不住的笑意:“下去吧,朕恕你无罪。天儿不早了,甭拘着,去东边儿陪陪公主说说话吧。”
如因心里一动,抬脸看皇帝。
他坐在融融的灯光里头,手随意搭在圈椅两侧,清越如流云飞雪一样的面孔有着令人惊异的英气和俊朗。
皇帝的眼神不是飘忽不定的,相反十分沉稳坦荡,只看过来一眼,似乎如因心里一切的局促不安和精打细算都能在他的目光中无所遁形。
如因的心止不住狂跳起来,这一招险棋用的难道这么对?皇帝终于对着她有了些怜香惜玉的意味。
那些话本子里都这么写,只要男人开始对女人心软,感情就有了萌芽的温床。作为话本子顶级爱好者,如因自诩市面上没有她没看过的话本儿,也没人能比她更懂男女之间这点事的套路。
还不等如因从巨大的狂喜眩晕中回神,皇帝接着朗朗一声:“公主好不容易出趟门,朕觉得,你要是去陪着她说话,用膳她能多用些。”
这可真谓晴天霹雳,如因还没等欢喜完,已经从头到脚淋了一桶凉水。
皇帝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一会脸上表情这么丰富,刚才还看着眼角眉梢吊着喜意,这会儿又蔫头耷拉脑儿的像霜打的茄子。
皇帝有些疑惑,又觉得有趣,张嘴要问她怎么回事。
如因见皇帝似乎有话要说,惶惶低头避开皇帝的视线,飞快放了筷子装作无事般行礼退出来,又往东去找公主。
她沿着曲折的回廊袖手朝前走,眼瞅着回廊外头正要盛开的各色花苞,不由得心生惆怅。
皇帝身边没有妃嫔,宫里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