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窈歪头看向李宴,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
后者正拿着扇子朝药碗扇风,瞧见她那副犹豫的样子,长眉一挑。
“怎么了?”
“阿兄,我忽然想起来,前几日我被嫣红她们挑唆,去摘了海神庙里那棵姻缘树上的红绳。或许便是那日冲撞了海神娘娘,引得神明怪罪,才让我做了噩梦,又生了这场病。阿兄。不如你午后取些贡品,前去海神庙里拜祭一番。兴许我的病便好得快些。”
前世阿兄失踪,李窈病急乱投医,的确去过海神庙中祈福,还曾施舍过一个濒死的乞儿。
只是那时她不知道乞儿是谁。
如今她知道了······那么这次送乞儿旧衣馒头的,不会是她。
“冬日刚过。庙里也许会有流落到青原的乞儿。阿兄你不如再带些旧衣和馒头。若是遇见了什么能帮的人,不如便帮帮人家。当是为我积德。”
李宴听得眉头越皱越紧,觉得妹妹今日有些古怪。
青原镇家家户户供奉海神娘娘。但李宴读圣贤书长大,子不语怪力乱神,因此李家并不设什么神位,初一十五也极少到庙中上香。
何以,她会忽然信了鬼神之说?
“阿兄,我梦里那只恶鬼实在可怕,它青面獠牙,极为恐怖,一追上我,便要咬我。现在我一闭上眼,眼前就是那鬼的样子······”
李窈说着眼睛便红了。
李宴看见,心中一叹,只以为她只是被梦中所见吓到,也不再深究。
“好。我去就是。药不烫了,你喝药之后好好休息。阿兄这便去庙中替你祈福上香。”
计谋得逞,李窈微笑起来。
“那你记得多带些旧衣和馒头。”
李宴从善如流,无奈点头。起身去收拾旧衣馒头和贡品。
青年自屋门走出去,清瘦的身躯迎着日光,背后的影子被扯成了长长一道线。
听见院中脚步声逐渐远去,李窈脸上笑意消散。
她将下巴搁在膝盖上。一时间,也弄不清心中究竟是什么滋味。
上辈子想来可笑得很。
元岐说她对他有恩,却如此待她。还口口声声说什么铭记在心。
报恩如报仇,世上怎会有他这样的人。
这一次救他的不是她,想必前缘就该如此了断。
*
日头偏西的时候,李宴踏进青石小巷,推开了自家的院门。
“窈娘,好些了吗?我在镇上买了些糕点回来。”
他叩响了门扉,停顿了一会,才推门进屋。
将手中一沓叠好的旧衣和一袋馒头随意放在桌案上。
李宴才去解手中另外一包东西。那是一包被丝绳捆着的油纸。丝绳在青年指间纷飞,油纸摊开,露出里头软绵的白云糕。
白云糕是李窈最爱吃的糕点,往日只要她不高兴的时候,李宴便会去镇上买白云糕哄她。
他将白云糕也搁在榻边小几上。余光瞥见空空如也的药碗,松了口气,露出笑意。
“阿兄,你没将旧衣和馒头送出去吗?”
李窈听见院中的动静,方才苏醒过来。起身时却一眼先瞧见了那沓旧衣。
李宴眉心一跳,摇头。
“我在庙中替你上了香,只是那里并没有什么乞儿,故而衣衫和馒头也没送出去。”
“怎会如此······”
李窈皱起眉。
虽说人长了腿,是会跑的。可元岐此时本该双腿受伤,就算有腿也跑不到哪里去。
他不在海神庙里乖乖讨饭,又会跑去哪里?
李宴凝神看着那包被冷落的白云糕,若有所觉。探究的目光在李窈脸上来回逡巡。
“窈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阿兄?”
李窈毕竟在东宫做了三年良娣。朝夕对着元岐那样的怪物,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已经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心知兄长口气不对。
连忙拈了块白云糕,随意歪在榻上。
“阿兄你说什么,我只是有些失望罢了。也不知道只是上香,能不能让那梦中恶鬼饶了我。”
李宴见状,微微一笑。
虽仍觉得妹妹仍旧有些古怪,一时却也分辨不清。
“你放心吧,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海神娘娘哪里有功夫同你计较。吃了糕点,便好好休息。阿兄这便出去了。”
毕竟男女有别。
李家虽不是什么家教森严的门庭,但李宴念着李窈一日日长大,平日与她相处,从来都有些忌讳。
若非今日李窈发热,身子不舒服,轻易他是不会踏入这间屋子的。
屋门再度被关上。
李窈支起耳朵,听着院中青年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面上笑容缓缓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