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窈并未贸然上前。
望着青年笑眼的刹那,那股若有若无的违和感重新涌上了心头。
更何况她此来是真的想对他说声谢谢。因此只是站在距他尚且有些距离的地方开口。
“方才多谢你替我阿兄说话。”
榻上青年见状,垂下眼眸。
“姑娘客气。李兄救我一命,我帮他是应该的,方才只是替他说几句无足轻重的话罢了,姑娘又何须言谢。”
说话间,青年垂在腿上的手,不自觉蜷起,揪紧了掌下的棉被。
柔软的棉褥上蜿蜒出皱巴巴的几道折痕,长而崎岖。顺利成章地,将李窈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望见棉褥下青年双腿的那刻,李窈暗呼一声,这才想起。
这个人的腿上本来还受着伤,方才站在门槛内替她阿兄说话的时候,只怕是强撑着疼,才能下了地的。
“你的腿没事吧?”
她下意识倾身上前,抬手就要掀起盖在青年下身的棉褥。
青年蜷在腿上的手紧了又紧,在她伸手过来的那刹那,却又像是无力挣脱那般任由她掀开了下头的棉被。
“咳——姑娘。不碍事的,这几日伤口本就长得差不多了。”
青年的声音清清淡淡,只是垂下去的那张脸却是又红了。
“这还叫不碍事?”
李窈掀起棉褥,便瞧见下头青年裹着腿的棉纱上已然渗出了一层血色。
分明伤口是已经撕裂了,他却还说不碍事,当真是——
“你这人,是不知道疼的吗?”
李窈气结,抬眼瞧见青年脸上一副又似被她轻薄了般的羞涩神情时,就变成了又气又恼。诸般心绪一齐涌过心头,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声冷哼,就转过身去。
“等着吧!我去找张伯来,再给你重新包扎。”
“等等!”
李窈走得急,榻上伤了腿的青年却也够得急。
李窈转身的刹那,他抬臂一捞,便捏住了她的手腕。
这是又一次,两人肌肤相贴。
青年的手温热而宽大,不算炽热的体温从相贴的地方传过来。是熟悉而又陌生的温度。往昔的记忆如鬼魅般紧跟而来,让李窈瞬间便炸了毛。
“松开!”
她一甩袖子,轻易就挣开了青年的手。
回身望见他那张同样涨红了的脸,心中的恼意更是放大了十倍。想起上次被他冤枉后的憋屈,立刻便抬起下巴,略带着得意。
“这次可不是我故意要碰你的,是你自己——”
“是在下无礼,唐突了姑娘。”
青年即刻便低头致歉。
那副忙不迭撇清关系的作态,让李窈就要发泄出来的一口气又堵回了嗓子眼,堵得她不上不下,说不出一句话来。
倒是青年继续道:“只是李兄那里,突然遇到这种事情,恐怕会想找姑娘你商量商量,嘱咐姑娘你几句话。在下的伤并不要紧。姑娘还是先去找你兄长说说话,免得他忧心。”
青年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露,脸虽然红着,态度却摆明了是拒她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李窈立刻便觉得,自己先前一番主动献媚起了效果,果真让他对自己生了厌。
这条路她走对了,往后也该如此走下去。
只是嗓子眼的那口气偏偏就梗在那里,让她高兴不起来。她磨了磨牙,心里暗骂自己当真是贱的。
明明目的达到了,却又觉得不痛快。
于是开口时虽努力放柔了声音,却仍旧透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不像安抚,倒像是催命。
“你不怕疼,我看着却心疼。左右去张伯家不过几步的路,我去去就来,我阿兄就是想嘱咐我什么,等我回来也不碍事的。”
“什么不碍事?”
屋中的两人正说话的时候,李宴已经送别了杨家父女,往西厢房而来。正好就将李窈那句话从头到尾听了个干净。
虽然妹妹本就在他面前透露过心思,可是亲耳听见与亲眼见到,感受还是有所不同的。
此时正是正午刚过的时辰,日光穿过院中那株老梨,再顺着窗棂上的格子爬进厢房的时候,已经变得极其浅淡。
坐在床榻上的青年,面庞恰恰就迎着日光。
他那双鸦青色的眼眸被日光照得近乎透澈,眼尾微弯,含了笑意看人的时候,就如同带着千万缕水藻般的情愫,默默纠缠上去,令人再也挣脱不开。
而李窈站在离床榻不远之处。虽然神色羞恼,颊上脖颈上却尽是红晕,俨然一副与情郎闹了别扭的小女儿姿态。
这两人气质迥异,生得却都好看。算是容色照人的那一类人物,凑在一起时,便显得格外登对。
似乎真是老天得了空闲,特地要牵起这一根红线,成全这段缘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