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府园子占地颇广,又走了与来时不同的路,折腾了好一番才回到前院正厅。
花厅内已没了人,肖氏领着一众女眷移至偏厅,与几名侧妃妾室围坐一桌打着叶子牌,桌上净是恭维奉承之言,时不时传来笑声,肖氏任由婢子捏着肩,神色餮足,瞧着手里的牌。
偏厅内以十二扇紫竹菱花纱槅将之隔开分为两侧,奶嬷嬷与仆婢在里侧拿了玩具逗弄着两个孩子,半大的孩子正是好动的时候,撒丫子满室乱跑,身后仆婢担心小主子摔倒,俱提着心跟在后头护着。
小家伙瞧着仆婢惊慌失措的模样愈发玩性大起,咯咯笑起来,跑到纱槅处转头做了个鬼脸,小腿一迈,消失在纱槅后。
青梧自知与景王府众女眷玩不到一处,也没往偏厅去,正欲寻个清净的去处,刚跨出门槛,一个小娃娃径自撞到她腿上,她吓了一跳,孩子最是娇嫩,生怕将这小娃娃撞出个好歹来,忙弯身去扶。
伸手揽住倒在裙边的小娃娃将之托起,又蹲下身帮她轻拍了拍衣裳上微不可见的灰尘,半晌才发觉跟前这个小娃娃一声未哭,一双黑葡般水汪汪的大眼睛直楞楞看着她,正是此前在正厅里被吓哭的小团子。
“可有摔到哪里?”青梧温声问道。
小娃娃吮着手指,着了一身合欢红妆花小袄,头上扎着元宝髻,玉雪可爱,瞧着眼前温婉的女子摇了摇头,又问道:“你是谁?我刚才好像见过你。”
声音奶声奶气,带着绵软的音调,许是做了新妇使然,青梧心下化开,伸手捏了捏小娃娃酥软粉嫩的脸蛋,莞尔一笑,“你该叫我嫂嫂。”
身后仆婢自偏厅追来,小娃娃听见声音折头一看,笑弯了眼睛,“你不是嫂嫂,你是仙女。”说完又撒腿沿着廊庑跑去,青梧嘴里“慢些”还未出口,转头就已不见了身影,仆婢忙乱的步子连接从眼前掠过,青梧只得无奈叹了口气。
起身理了理衣裙,就见顾则安已从穿堂处走过来,只是神色间略有不豫,她下了廊庑,“世子与王爷聊完了?”
顾则安“嗯”了一声,“ 随意聊了聊,本也没有什么大事。”
抬眼间见正厅空无一人,青梧却孤身站在廊庑下,恰一旁偏厅传来笑语声,又问,“她们可曾为难于你?”
青梧回想了一番肖氏说的话,言下之意自是有些刺耳,却也算不得为难,也知晓顾则安通景王府众人不甚和睦,在此阖家团圆的日子,无意挑起两方的战火,遂摇了摇头。
顾则安见此稍放下心来,瞧这情形,冷待应是有的,本也没指着这阖府上下待他们二人能有多热络,此番过来不过走个过场,也好免了许多茶余说嘴。
日影渐渐西斜,将落未落,已至十五,满月隐隐现出身来,圆润的一轮悬在檐上,竟呈日月同争辉的奇景,来往的下人抬头望见,引着同伴向上瞧,院子里霎时热闹起来。
偏厅里众人听见声响,叶子牌也不打了,俱都出来站在廊阶上观望,面上带着笑意,妻妾一派和乐,丝毫不见方才桌上的谄谀。
二人在稍间坐了片刻,就听玉萤“啊呀”一声,忙唤青梧,“夫人快过来瞧瞧,太阳和月亮一起挂在天上呢!”
青梧闻言,眸中亮了亮,不禁有些新奇,当即起了身,趴到了窗沿处,抬头瞧着天上,“还真是。”此前可从未见过这种景象。
她不由回头看向顾则安,绽了颜,“世子也来瞧瞧。”
顾则安瞧见她眉眼中的欢愉,轻勾了勾嘴角,依言走至窗前,站在她身后,抬头望出去,一金一白两轮盈圆各自挂在两边,遥相辉映。
天上清朗无云,耿耿如洗,风自窗槦处吹来,青梧臂间的碧霞色薄纱披帛被卷起,随着一股清湛的香风落在他的颈间,披帛是上好的绡丝制成,轻滑过颈间的肌肤,柔顺的凉意过后,有些微痒,他喉结颤了颤。
侧眸看向了身旁的小姑娘,窗沿有些高,她倾身趴在上面,双手托着腮抬头望向空中那两轮盈圆,鸦羽般的长睫扑闪,眸子亮晶晶的,他心下微软了软。
天色渐渐沉了下来,残日敛去光华,天幕中圆月愈发亮眼。
府中早早挂好的琉璃灯渐次亮起,有婢子到稍间来传话,请二人到花厅处用晚宴。
二人到时,众人都已落了座,当中悬着一盏八角勾玉琉璃宫灯,泛着荧煌的璀色,楠木填漆福禄纹百鹿大圆桌上已摆好了酒菜,一旁的小几上摆着造型精巧的月饼和应季瓜果等物。
按照尊幼坐序,那黄衣小姑娘身旁恰好空出了两个空座,应正是留给二人的,由此可见那黄衣小姑娘的身份,应当是府上三小姐,肖氏的幺女顾琼姝。
婢子引着二人入了坐。
刚坐下,青梧便察觉到对过有一道目光紧紧盯在她身上,似吐着信子的蛇将她裹搅缠绕,后背寒栗渐起,她抬头看去,却见对过坐了一个着铜青色锦袍的少年,正是今日在园中碰上的男子,她慌忙错开眼,低下了头。
下一瞬,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