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第一次预演,姜姝难免出现纰漏,她卡在一个地方停顿了半分钟之后,季冷瞥了眼桌上放着的手稿,出声提醒她遗落的长句,冗长的复杂句从他薄唇之中跳跃而出,如同矜贵的低音调。
姜姝立刻回想了起来,接着往下背。
为了这篇稿,她准备了很多,但一个人默背跟背给别人听还是有区别的,虽然那个人是在小时候跟她穿过一条裙子的季冷。
“还不错,”背诵结束后季冷及时给出回应,鼓鼓掌,末了,继续说道,“但没什么感情。”他一针见血,适当的鼓励之后点出不足,“演讲的话应该带动观众情绪的,不是吗?”
姜姝点点头,她知道问题,但也一直在逃避问题。
带动情绪对她而言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她站在季冷面前,白里透着粉的脸蛋流露出苦恼的神色,季冷打了一个响指,示意她坐过来。
趁着姜姝走过来坐下的空当,他从沙发缝隙中找出遥控器,打开了电视,“还有三个小时,”他面上的神色很专注,另一只手却伸到身边的沙发上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姜姝喜欢的那个抱枕递给她,“我们一起看看别人的演讲。”
季冷家沙发附近铺了一层又厚又绵软的羊毛地毯,坐上去很舒服。
姜姝小时候比现在要活泼一点,因为在家里文蕤不许她坐在地上,到了季冷家没人管她,好好的沙发不坐就喜欢坐在地板上,那个时候不够高,她喜欢把茶几当小书桌,坐在地上用手撑着脑袋看电视。
没多久再来的时候就发现季冷家的沙发这一块铺上了暖融融的地毯,她偶尔心血来潮时甚至会躺在上面假装睡美人,偷偷将眼睛睁开一点看季冷在干嘛,怎么还不来陪她玩——童年限定的姜姝版睡美人。
季冷想到了以前的事,好看的深邃眼眸里漾起星星点点的笑意,眼尾微微上扬,侧脸线条流畅,鼻梁高挺,厚重乌黑的刘海使他看上去就像从少女漫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这个时候“漫撕男”这个词才刚刚流行起来,学校里有些紧跟潮流的女生会用它来形容季冷,姜姝不太理解,觉得这个词奇怪又拗口。
而且——她才不管他是哪里来的、是什么“男”。
凭借着多年来对他的了解,她抱着抱枕,笃定地说道:“你在笑话我。”因为羞赧和气愤,脸都红了。
却愈发衬得她粉雕玉琢。
季冷抿唇,收敛了面上的笑,摸摸她的脑袋,巨大的手掌在她的发顶摩梭两下,看着姜姝蹙着的眉愣怔地松开,他不由得又笑了笑,胸腔短促地颤抖,喉结上下滚动,低低的笑声溢出,他反问:“我什么时候笑话过你?”
少女的自尊倔强又变扭,姜姝往边上挪了挪,季冷的手掌落了空,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他听见她回应道:“刚才。”姜姝顿了一下,眼睛瞪得圆滚滚的,她忍不住握起了拳头控诉道,“还有现在!”
季冷不会和她争辩,瘦削却具有力量感的手掌再次降临到了姜姝的头上,这次他稍微用了点力,将她的脑袋扭到正面,正对着电视屏幕,转移话题,“演讲的高.潮部分要来了。”他暂停播放,问:“还记得人家是怎么铺垫的吗?”
每个演讲者都有自己独特的烘托感情的方式,姜姝在此之前从未了解过,季冷结合她的性格为她挑选了十几个适合她的国内外演讲视频。
他提前列出了所有她可能会遇到的谷地,并已经准备好了应对的措施。
气焰瞬间熄灭,姜姝摇头,季冷像是早就预判到了,将进度倒退,放下遥控器后他起身走向厨房。
现在还是二月,姜姝就已经在盘算着什么时候瞒着文蕤买雪糕吃,但目前为止还没有实施过。
她怕冷,却又贪凉,有季冷看着才不会多吃,为了满足她小小的口腹之欲,季冷家的冰箱里一年四季都会备着冰淇淋,但一次只给她吃一勺过过嘴瘾。
香草味道的冰淇淋球放在专门盛放冰淇淋球的玻璃杯里,因为体积太小,衬得杯子很空。
要是在平常,季冷会切点应季水果放到里面做装饰,但他这次没有准备,只能这样空落落地端出来,在茶几上随手拆了包巧克力豆倒进去稍微点缀一下才推到姜姝的手边,顺便将小银勺递了过去。
姜姝余光瞥见,自然地接过季冷递过来的勺子,舀了一小勺放入口中,绵软醇香的冰淇淋在口腔之中化开,她的眼睛依旧看着电视屏幕——她的情绪已经被带动起来了,整个人都有些亢奋,好像置身在现场,灵魂已经为激昂的演讲者欢呼、鼓掌了。
季冷顺势坐在了她身后的沙发上,沉沉的目光落在她毛茸茸的后脑勺。
很多认识季冷的人都觉得他敛着眉眼的时候没有一点攻击性,显得分外纯良,总给人一种下一秒就会抬头对着你笑的错觉,但看上去又很有距离感,好像他随时都会离开。
矛盾得几乎不像十八九岁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