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起身,只偏了偏头,棱角分明的下颌映着烛火愈发凌厉:
“我来教教苏老爷,什么才是规矩。”
霍定骁从身侧的小桌上拿起一本案卷,劈手扔进苏文斌怀中,苏文斌慌忙抱住案卷,惊恐地扫了一眼对方,抖着手开始翻看。
苏文斌同孙账房越看越胆战心惊,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滑,双膝发软,几乎快要跌倒在地。
“老爷,这……”翻到最后一页,孙账房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这不仅仅是一本账本,而是苏氏商行自创号以来的各项货款往来、缴税记录。
甚至还有一年前,苏氏商行贿赂李州牧,背地联手唐家宋家,先放出消息要大量订购山货,抬高市价,待到市场饱和便大肆压价,将市场抢购一空,垄断行情转手高价卖出。
仅仅这一场,便导致沧州城数十家中等商行和货栈关门,许多山货商贩子连本钱都无法赚回。
但是这些本是自己商行的机密,这人怎么会知晓?
更何况,他手中竟然还有自己缴税的记录,这些本应是一份在官府存档,一份上交京城,若他真的只是一个丝绸贩子,怎会有这些机密案卷?
苏文斌冷汗浸湿了衣衫,他终于悟出了一件事——
眼前的人,与朝中有关。
他得罪不起。
霍定骁依旧坐在交椅内,不紧不慢地摩挲着手上的玄铁护具:
“私下垄断,扰乱行价,行贿州牧,按律法第二十二条第三款,你犯得是抄家流放的罪。”
霍定骁半侧着脸,一双眸子阴晴不定:
“谁给你的胆子,与我谈规矩二字?”
他竟然如此熟知律法条款!
苏文斌与孙账房捏着那本账册,浑身惊慌发抖。
交椅内的人站起身,缓缓走近,站在苏文斌身前。
他身型高大颀长,披着一袭墨色鹤氅,棱角分明的脸庞在明灭不定的烛火中显得极其淡漠。
霍定骁从青枫手中拿过匕首,刃口并未离开苏文斌的脖颈,他想起今日苏瑾然受伤发红的颈子,反而切得更深。
以苏文斌犯下的罪过,纵然霍定骁现在取了他的性命,也无人敢有异议。
只是,他眼下不能轻易暴露身份。
并不是因为眼前人死有余辜,而是为了瑾然,他不能这么做。
刀尖沿着脖颈缓缓下滑,滑过颈脉,停在惊恐喘.息的咽喉处,手上力气不由得加重。
再用些力,锋利的刃口便能轻松割开这个贪利忘义之人的喉咙,不消半刻钟他便会成为一具尸首。
苏文斌吓得浑身瘫软,甚至忘记了该如何呼吸。
霍定骁立在黑暗中,宽大的墨色鹤氅将他整个人包拢起来,唯有戴着护具的右手露在外面,握着匕首,犹如地狱修罗。
下一瞬,刀刃滑过苏文斌的咽喉,狠狠切开一道口子,鲜血汹涌而出,顷刻间染红苏文斌的衣衫!
“我告诉过你,待到此事终结我会带瑾然离开此处,从此与苏家再无任何瓜葛。”
霍定骁将刃口贴在苏文斌脸上,用他的侧脸,慢条斯理地擦干净刀刃上的鲜血。
他垂着眼睫,目光森冷,静静地看着看着因恐惧和疼痛捂着咽喉却不敢发出声音的苏文斌:
“你居然敢伤了她,你以为你是瑾然生父我便会给你三分薄面?又或者,你以为我是周钧,不敢杀了你?”
“伤口不致死,但我的耐心很少,若你不想最后与周钧同一个下场,便给我老实些。”
孙账房帮忙捂着苏文斌的伤口,二人手上皆沾满了血渍,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拢起大氅,目光冷然,云淡风轻一般离开。
苏文斌沾血的手指用力抓紧那本册子,心虚又胆颤,木门合拢,苏氏商行的前厅重新归于黑暗。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息,孙账房胆战心惊扶着苏文斌坐在圆凳上,声音慌张:“老爷,要不要报官?”
“不……不可,这人绝非善类。”三次交锋后他彻底明白了,此人,绝对不是能轻易招惹的角色。
“那我先去医馆请郎中。”
苏文斌忍着痛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将准备出门的孙账房喊了回来:“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我今日谁都不曾见过!”
……
西城区是整个沧州城贫民聚集最多的地界。
这里人迹混杂,三教九流、地痞流.氓颇多,自然也多了许多无法见光的地下勾当。
暗娼、赌场、吸食迷.幻散的比比皆是。
而这些勾当却是李州牧暗中捞钱的门路。
“公子要玩些刺激的吗,奴家什么花样都会呢。”
二月春寒料峭,一个身穿紫色薄纱的女子倚着木门,眉目含情地看着沿着小巷走过来的一行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