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宋怀瑾接到消息的时候，负责传旨的“翰林承旨”已经出发七日有余。
年轻的皇帝当时在南书房的桌案后头，跟他绕了小班个时辰的丸子，才将真实的目的说出来：将朕的长姐，平平安安的接回京都。
从南书房出来的时候，宋怀瑾神思恍惚着，险些被半尺高的门槛绊倒，磕磕绊绊的回了府，才如梦初醒一般赶往江南。
一路上跑死了三匹马，九天的路程硬生生被他缩成了三日半，宋怀瑾睁睁三天三夜没合过眼，大腿内侧也早已被磨得血肉模糊，与衣料粘在一起，黏糊糊的贴在身上。
他情形此时已是深夜，能掩盖住他苍白的脸色。
沐浴过后，宋怀瑾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李清晏就在此处，再也不会丢下他去到哪里，总之困倦的很。
哪怕屋子临水潮湿的厉害，宋怀瑾也仅在几息过后便睡着了。
本以为能够一夜无梦，但在意识朦胧混沌的时候，尘封的记忆却翻涌而来。
彼时勤政帝弥留之际留下遗诏，太子李嗣即位，长乐公主监国，林皇后并若干大臣辅政。
那时候李嗣才将将十三岁，勤政帝骤然离世，朝野上下以长乐公主李清晏和首辅林野分为两派，一派死守李氏江山，一派暗中刺杀李嗣想要改朝换代为林。
这两帮人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不过两年时间，御前侍卫就换了七波，林野的府邸也没有个安生的时候。
直到长乐公主的未婚夫宋清玉，也就是宋怀瑾的哥哥，与林首辅的嫡女无媒苟合闹出了事端，让不少林氏党羽都倒戈到了长乐公主的门下，朝中这才消停了不少。
宋怀瑾也就是这个时候，被宋家以补偿，赎罪的名义送进了以示长公主的李清晏的府邸。
初见的时候，她远不是现在这副骨子里都透着慵懒的模样，那是一个阴雨天，雨落在屋顶，有顺着房檐滴落，打在青石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屋子里的光线十分昏暗，她正伏在桌案上小憩，待听到他的声响抬起头时，满头的珠翠都压不住她的明艳。
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里像是盛满了星辰，却又看起来格外的严肃。
她轻启檀口，问：“宋怀瑾？”
那时候的宋怀瑾才十五岁，是一个各方面都十分别扭的少年人，猛然拔高的个头，让他看起来象是一根一撅就断的嫩竹。
哪管他事实上已经被李清晏惊艳到，却不肯让面前这个女人看清，极力表现出一派宁折不弯的模样，梗着脖子回话：“正是草民。”
却不想李清晏只是轻笑了一声，随手燃起桌前的灯烛，而后垂首去处理那些要堆成山的奏折，黑色的长睫在她眼下打出一片阴影。
“你倒是跟你祖父宋明信又几分相似，若是你父亲也有你祖父的三分傲骨，你如今也不会出现在我这。”
少女时的李清晏说话向来直接，直戳着人的肺管子。
宋怀瑾闻言也只能涨红着脸，却连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口，他想反驳若不是为了保全家人，父亲不会这么做。
可他白读了许多圣贤书，却没有找到有哪一种道理，是把人当作物件一样赠与他人的。
长兄做错了事情，就合该是长兄来负荆请罪。
他掩在衣袖里的手难堪的攥成拳，暴起根根青筋。
半响没听到声响的李清晏从繁杂的公务中抬起头来，看见面色通红的宋怀瑾，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来。
那双潋滟的桃花眼被弯成了月牙的形状，满头珠翠随着她的动作叮咚作响。
掩盖在雍容华贵装扮下的面容也露出还只是少女的端倪，多了些欢快活泼，便是京中最名贵的牡丹也不及李清晏此时的半分颜色。
李清晏润红的唇在他眼前一张一合，他听到她说：“我从来不豢养面首，你只当是来公主府做客，终有一天你会离开的。”
“希望你秉承你祖父的风骨，便是不做官，也要做一位君子。”
宋怀瑾怔愣的看着面前这张脸，少年脸上的绯红渐渐变了味道，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名为心动的种子。
李清晏的这番话稳定了当时的宋怀瑾，似乎也为现如今的宋怀瑾吃了一记定心丸。
梦中的画面定格在了这一瞬，宋怀瑾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待到醒来时恍惚了好一阵。
“大人可算是醒了，已经是第二日黄昏了，大人一天没有进食，快吃些东西吧。”
说话名叫元嘉，是宋怀瑾身边的长使，打小就一直跟在宋怀瑾身边伺候。
宋怀瑾倒是不着急吃饭，先是洗漱了一番，而后又换了一身一副，这才坐在桌子前，端起一碗清粥，才用过两口，他便拧着眉头看向元嘉。
平日里元嘉的嘴是最停不下来的，今日却格外安静，未免太过反常了些。
他的心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