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天突然一阴,雪便即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
一开始并不大,也就只是毛毛絮絮的星星点点。
可转眼间就是鹅毛般的雪片如瀑布而下。
不过李贤却根本不为所动,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雪中,望着那在后院亭子间中低头弹奏着的赵月茹。
站在亭子间一角的韩梅当即就急得个不行——当着帝王的面,弹《塞上曲》,你这是要影射什么呢?
是哀怨自己所嫁非人,还是抱怨帝王不恩宠?
不管哪一条,那可都是大不敬的重罪。
一旦李贤要较真,不止是赵月茹要倒霉,所有随侍的宫女、宦官们都得跟着吃挂落。
一想到后果,韩梅的额头上顿时便沁出了一层白毛汗。
但却不敢上前提醒一下自家主子,只因李贤先前已经用眼神严厉警告过她了。
“唉……”
片刻后,随着一声幽怨的叹息响起,一曲终于告了终了。
“弹得不错,卿的琴技近来大有长进嘛。”
叹息声未消,掌声便已响起,旋即就见李贤满身是雪地踏进了亭子间中。
“陛下,臣妾……”
待得看清来人是李贤,赵月茹难免有些慌,仓促间站起来时,琵琶不小心便落了地。
这下子,她顿时就更慌了几分,一时间既想去捡琵琶,又想着要行礼,身子的平衡感当即就全乱了。
结果,人一个踉跄,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
好在李贤眼疾手快,一把便将佳人给抱进了怀中。
“呀……”
赵月茹长这么大,还从没跟除了父亲之外的男子如此亲近过,这一感受到了李贤的健壮与身上所传来的热度,她的身子顿时就僵住了。
“卿且再弹一曲可好?”
此时的赵月茹楚楚可怜,分外惹人怜惜,只是,李贤却并未多抱,概因他从来不愿勉强女人。
“臣妾遵旨。”
赵月茹明显很懵,直到李贤弯腰将琵琶捡起时,这才算是从惊愕中回过了神来,心顿时便跳得有若鹿撞一般。
不过,在抱着琵琶落了座之后,赵月茹竟是很快便稳住了心神,玉指轻拨间,优美的旋律便已骤然而响。
赫然是名曲《阳春白雪》。
这意境无疑与赵月茹本身的气质极其吻合。
恍恍然间,一身白狐裘袍的赵月茹就宛若是一株盛开着的白莲花,仙气萦绕。
韩梅自惭形秽之下,竟是情不自禁地便往角落里缩了去。
李贤倒是没动,只是,心中难免涌起了一阵荒诞感——莲花,出淤泥而不染,面前这位确实是莲花,那么,谁是淤泥呢?
一想到这,李贤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去,取架古琴来。”
淤泥?
这个,李贤可不认。
撇开帝王之尊不算,琴棋书画什么的,他可是继承了原主的所有能力,真就不信有他征服不了的“高山”。
“是。”
韩梅完全搞不懂李贤这到底是要干啥,但却不敢多问,在应了一声后,急匆匆地便冲进了大雪中。
不多久,便即抱着一架古琴又转了回来,而此时,赵月茹还正弹着《阳春白雪》的下半阙。
“铮……”
在将古琴放在了石桌上后,李贤一撩皮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手一搭再一拨,琴声当即便悠然而响,无缝切入了琵琶声中,唱和间分外的默契,就宛若彼此已在一起排练过无数次一般。
不多会,当一曲终了时,李贤手指突然加速一拨,曲调便已转到了《霸王卸甲》上。
赵月茹反应很快,瞬息间就紧紧跟上了步调,琴声、琵琶声交融在一起,悲壮的气氛陡然大作。
只是,弹着弹着,赵月茹眼中渐渐泛起了迷茫——她听得出来,这是李贤的心声,但却并不理解为何会是这样。
这位神一般的男子,威严无双的帝王,难道也会担心失败吗?
不可能吧?
但其实,李贤确实有所担心。
概因他所想达成的目标实在是太过宏伟了些,说是逆天而行也不为过,一旦稍有闪失,那,隋炀帝与王莽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偏偏,这等担心,他只能埋在心里,却不能说与人知,只因他是帝王,容不得丝毫的软弱与彷徨。
他所能做的就是负重前行,为大唐的永续劈荆斩刺,哪怕付出再大的牺牲,也自无怨无悔。
他绝对不能允许前世那百年黑暗的历史在华夏大地上重演!
“陛下,您、您没事吧?”
曲终时,李贤赫然已是泪流满面。
一见及此,赵月茹顿时大惊。
“没事,朕尽兴了,改日再与卿合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