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止瘁心道:“你叫我不要开口,我可没有弄出声音来。只不过,我要瞧瞧到底是什么人在那边开会。这个你就不能拦我了吧?”
她见计划成功,好生得意,凑到屏风的细缝上,仔细观望。
只见屏风后灯火通明,将殿内照得形同白昼。卫青背朝屏风,独坐在主位上。
殿内两侧,各坐着一溜官员将领。他们有的作文官打扮,有的则是身着武服,唯一相似的,便是各人身前案上,都垒着高高的简牍。
霍止瘁一看便知,这些人都是来向卫青作汇报的。
而在不少人身侧后方,还坐着地位更低的官员随从。等上级开始汇报后,他们就开始忙着寻找简牍,然后趁空放到前边的案上,好让上级继续复述下去。
定襄太守查来查去,终是不能将战马和步卒的数量说得具体明白。
卫青抬头,望向此人。“尔等郡内的事务都弄不好,数目一直对不上。日后发放粮草辎重时,你们却非要让朝廷给个定数,不然就不好办了!”
虽然看不见卫青的神情,但听这语气,再瞧定襄太守那哆嗦的双手,霍止瘁猜想,卫青此时的神情必是无比严厉。
卫青又道:“查清再来向我回话!下一个,代郡!”
接下来,代郡、北地郡的太守,都将自己郡内的军队情况,一一进行了汇报。
霍止瘁听他们分别论述,起初略有些迟缓,但越说越是流利,显然胸有成竹。提及数目时,也能做到卫青所说的准确到个位数的要求。
卫青并未打断,而是默默听完。待到几位太守都一一说完后,他这才问道:
“单桓、酋涂投诚的匈奴兵士和战马,如今怎样了?”
他一边问,一边看向北地郡太守。对方一愣,迟疑道:
“回大将军,匈奴兵士当时折损颇多,如今皆已在郡内休养。至于战马数目……”
他不敢看卫青,两眼游移不定,急得头上冒汗。
这时,北地郡太守身后的长史忽然凑前,低声说了句什么。
对方一听,即时又道:“今年夏天,本郡从单桓酋涂接收战马数量为四千一百一十五匹。”
卫青分明看见,却不理会,继续追问道:“若眼下就要作战,这四千一百一十五匹战马当中,目前可上战场的数量是多少?损毁不可救治的马匹有多少?在伤马之中,能被治好收编入军中的有多少?”
伴随着一连串问题,不仅是北地郡太守,他身后的智囊团们也彻底哑火了。
看着急忙翻竹简找答案的北地郡官员们,卫青连连摇头。他斥道:
“当时骠骑将军攻破匈奴这两处,将他们的牛羊马匹一并移至北地郡。过去了整整四个月,你们竟连牲畜的数目都一问三不知!这四个月里,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你们身为一郡之守,对自己郡内军马兵卒都说不上来。陛下再三叮嘱,战马兴则军壮,战马衰则军疲。战马之事何等要紧,你们却半点不放在心上!”
“陛下不仅数改马政,以求更多良马,还缩减每日的膳食,连所乘的车驾马匹都特意从六匹降至四匹。如此良苦用心,我们为人臣者,怎能辜负!”
座下的官员将领们,哪敢抬头,每个人大气都不敢喘,屏息听着卫青的怒斥。
卫青平息一下怒火,用较为平静的语气下令道:
“你们今日之内,务必要将我方才所问的一一查清,即刻前来覆我!哪个不得查明,朝廷还要你们这郡守何用!”
“还有,你们既来集议,可郡内事务还要靠底下的郡丞长史之流提醒。日后上战场与匈奴对峙,你们莫非也要带上几大车子人,好替你们指挥兵马?!”
说到此处,卫青的语气又复严峻。话中挖苦之意,毫不掩饰,直刺得那些官员们脸红耳赤,坐立不安。
霍止瘁自从认识卫青以来,一直见他为人温和,爱说爱笑,令人一见如故,萌生亲近之心。
但如今这次集议,才让她真正领教到,这位大将军威严驭下、令行禁止的手段。
这样的卫青,是她压根没见识过的。心惊之余,暗感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