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轻风吹来,哗哗翻动纸页,吹熄了香炉上斜插着的半支清风谣。
夏明熙回身轻抚过纸镇,思索一瞬,提笔于那“叶”字之下又续了“时桉”二字。他垂目自赏了一番,复又勾着笑,侧头打量起了身前女子。
叶时桉,那是鸢尾藏在心底的名字,亦如泥封在梨花树下的一坛老酒。
夏明熙大笔一挥,猝不及防地将它挖了出来。笔杆子一掀,霎时间思绪如酒香四溢,带着刺眼的辛辣。
记忆如酒气氤氲于纸上。那酒香深处,站着一位故人。
“叶先生满腹才学,名扬天下。多少权贵世家曾前去拜访均不得见。还数我气运好,竟然阴差阳错,救下了他的学生。”夏明熙眸色探究,话语却是笃定。
“小王爷猜的没错,我是叶时桉的学生。”鸢尾的眸光细细描摹了一遍纸上墨迹。良久无言,水雾漫过视线的一瞬,她别开了头。
倚在石桌边上的两人见状皆是一愣。沈屹初不禁多看了她几眼,见她目色悲戚,与先前故作娇弱的模样大有不同。
“没想到,传闻中淡泊隐世的叶时桉,居然会教出你这样反叛尖锐的学生。”沈屹初眯眸道。
鸢尾轻咬唇角,半晌,若无其事地弯了弯眉眼,淡淡道:“先生该是后悔的。想来,他也不会再要我这个叛逆的学生了。”
“聪慧过人,自是不愿拘于凡俗之人所写的陈词滥调。敢于离经叛道,才是伯乐梦寐以求的千里马。像我一样。”夏明熙倨傲一笑,朗声道。
“小王爷这是在安慰我,还是自夸呀?”鸢尾调侃。
“哪位先生能得我这般通透的学生,自是万幸。”夏明熙道。
“是了,当年的十七……气病了多少国子学的先生。”沈屹初淡笑道。
夏明熙讪讪一笑,随即便要起身,“走吧,答应带你出门的。”
“现在?”鸢尾微讶。
“暮冬日头短,花街也该启市了。”沈屹初道。
“两位公子稍等片刻。”鸢尾一喜,脚步轻快,跳跃着回了屋,在那三四大箱绫罗锦缎中翻找了一顿,果真淘出了几身男装。
再入院中,鸢尾已是一身赤衣束发的英气男子打扮。虽看着眉目清秀,肤色较城中世家公子略显白嫩,金丝暗纹朱衣更显她飒爽凌厉,一副张扬肆意的富家小公子模样。
“叶公子,这是要抢我北都第一纨绔的名头了?”夏明熙挑眉。
鸢尾信手一挥发带,拍了拍腰间玉带笑道:“还要委屈小王爷,今夜充当我的荷包了。”
“荣幸之至。”夏明熙笑道,“还有阿青,做你半日侍从。”
沈屹初立于鸢尾身侧,垂眸默默理着她未及翻整好的衣领,见两人嬉闹,不觉一扫往日郁结,对那花街亦多了一份憧憬。
花街夜市熙来攘往,酒肆里坊遍开,熠熠若天宫星河。三两孩童手执花灯,追逐嬉戏于银花火树之间。
鸢尾困于小院月余,久不见如此热闹。
她拉扯着两位权贵少爷立于街头,见人头攒动,放眼皆是灯火闪动,不禁转身倒步而行,大喜道:“这才叫,不枉人间走一遭!”
沈屹初闻言,才发觉眼前不过是个年方十六的烂漫少女,只因一路奔波,让风雨污了原本的青春丽色。
“当心身后。”沈屹初唇边笑意淡淡,眉头微蹙着,一手拽着鸢尾乱动的衣袍,视线一刻都不敢离。他生怕这不安分的赤衣小少年,下一刻便撞到些什么。
“那儿有戏台,去看看今儿演的什么皮影。”夏明熙遥指道。
看棚之下人虽多,却自觉为三人让开了方寸之地。有三两女子怯生生往这头看上一眼,未及走近,便羞红了双颊。
三尺戏台,一层影窗挺括,几盏油灯在袅袅管弦之中照出了一抹白幕。艺人双手对舞,哼着咿咿吖吖的小调,操控着七彩镂空的皮影小人。那从史书里走出来的人物,和着戏锣,蹬蹬地跃上了戏台。
夏明熙自戏台之下俯着身子,眯眼看得津津有味。沈屹初则立于鸢尾身侧,半护着她免受人群的推搡。烛影流光闪动,映在沈屹初的黑金发冠上,更显华贵隽雅。
鸢尾盯了半刻,忽而垫脚凑近,挥手示意他附耳过来:“我看不见!”
沈屹初一怔,随即笑道:“小矮子。”
“你……”
鸢尾刚欲回嘴,却见他自台旁的杂物里拎起一木凳,置于鸢尾身前道:“踩这。”见她呆愣恍若未闻,干脆一把揽过她的蜂腰,将人抱了上去。
鸢尾得见戏幕,唇角一勾,在艺人声色铿锵的演绎中却径自出了神,心里咂摸着:“原来这黑石头有了人气儿,是这般模样。”
皮影艺人摆弄着竹制细杆,演的是郑庄公和共叔段的故事。说两人之母武姜夫人是如何偏爱幼子太叔,助他去争兄长郑庄公的王位的。说兄弟阋墙,太叔是如何争得半壁江山的。又说郑庄公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