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又逢阳春三月,无忧谷中繁花盛开,草木葳蕤,正是一年春好处。
昨夜睡下时贪凉打开了窗,今日晨光熹微之时我就嗅到了丝丝缕缕的清香,迷迷糊糊地看过去,有两只憨态可掬的小麻雀在窗棂上跳来跳去,时不时发出清脆婉约的叫唤声。
我向来没有晚起的习惯,再说若过了辰时还是不起,我那脾气暴躁的母亲定要进来揪着我的耳朵大骂一顿。
于是唤来我的贴身侍女阿棠伺候我起身,我坐在铜镜前梳妆,镜中的丫头小小的一个,五官算得上清丽可人。
我今年十二岁,已经在这一方小院里待了十二年。
小院里东风和煦 ,还掺杂了几分初雪融化的凉意,徐徐吹在我的身上。
院墙边栽了一株梨树,花朵已在一夜之间尽数绽开,有个身着鸦青色绣金边衣裳的少年坐在墙上,闲闲地倚着梨树,眯着眼看着落在手心的花瓣。
他似乎听见了我走路的声响,扭头看了我一眼,起身轻轻一跃便下来了。他在这坐了估计有些时候了,身上落有薄薄的一层花,这一动作带得那些雪白纯净的落花四处散开,再配上少年柔韧修长的身段,真真是好看得很。
天下人皆传云州郗氏出美人,妘夫人嫁过来时有人为其作了一幅画,我小时候有幸观摩两眼,没能透过那盖头和遮面的团扇看出什么究竟来。直到见了我这个哥哥,才知道有时候戏本里说的也不是虚的。
“小星星,”他叫住我,“昨夜谷里的花都开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无忧谷也分为三层,我这个哥哥叫慕盍,是少谷主的第二子,现任族长的嫡幼孙,当然住在第一层。
而我虽然也姓慕,却只是一个远得不能再远的旁系,算是他的半个堂妹,平日里只能待在幽静的第二层。
我自小便听说每年开春,第一层的梨花和鸢尾相继开放,像是书中记载的世外桃源。以前不经意间跟提过两句,没想到他真的放在了心上。
我犹豫良久,终于点点头,小声道:“但要快些回来,母亲知道了会说我的。”
“那是自然,”他笑了一下,“我带你从后山上去。”
我常年多病,身体虚弱,慕盍便背着我从后山的小路走上去。忽然前面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他神色一凛,低声道:“你抓紧我。”
我立即点点头,像只八爪鱼般缠在他背上。
慕盍脚上借力一跃攀上了一旁的石壁,他的双手极快地交替着握住一块块的悬石,轻轻巧巧地往上攀爬,最后提气一纵,像轻盈的燕子般灵活地跃到平地上。
下面的那条路上刚好走来两人,穿着慕氏子弟特有的青色习武衫,他们显然没发现我们,谈笑着走过去了。
慕盍就这样背着我至顶峰,那里有一小片平缓的斜坡,上面是绿草如茵,我与他一起躺在上面。
北国气候多干燥,无忧谷却不是,春冬交际之时气流湿润 正是谷中草药生长的好时节,坡上的草也是沾着露水的。
慕盍将外衫脱下铺在上面,才让我躺下。
这面坡在山的北面,正对着对面那片花林,和煦而明亮的晨光缓缓地从山顶移到山脚,像是被虚无而不可抵抗的庞大力量推动着。
山风吹起,那满山遍野的梨花如雪浪般涌动,一簇簇闪光的雪白遮住了山上的草木,远看像是山上的厚厚的积雪,是人间最干净的事物。
我从未见过如此让人心胸激荡的景象,这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造化,总能让人心生希望,感叹没有白来这人间一趟。
慕盍就在我旁边,交叠着双手枕着脑袋,嘴里还叼了一根嫩绿的小草,还是像往常般喜欢眯着眼,一副睡不够的样子。
他总是这般闲散,尽痴迷于下棋弹琴,游山玩水这类事情,在努力上进的族中子弟中显得格格不入。
少谷主不喜他这副闲散悠然的性子,似乎总是偏爱那温和醇厚的长子多一些。慕盍的祖父,也就是现任的族长却不是如此,他偏偏就喜爱小孙子多些。
我也是,在众多哥哥姐姐中,我最喜欢他。
因为只有他知道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庶女的存在,也只有他把我当妹妹看待。
“看着我做什么?”慕盍转过脸来,他只长我两岁,脸上的线条还很细腻柔和,笑的时候很自然地透着一股朝气。
他眯着眼思索了一下,“今日是你的生辰,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不知你想要什么,现下你与我说说。”
我想了想,目光落在了他腰间绑着的笛子上。
“菀枯不行,”他果断摇摇头,“母亲不许我赠给别人。”
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菀枯是他在抓周礼上所选之物,我是万万不能要的。
“我知道,只是想让你吹一首曲子给我听。”
他顿了下,伸手过来揉了揉我的头发,“好。”
我听过的笛声中,慕盍的并不是最好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