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利福尼亚州
城郊简陋的集市里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人群摩肩接踵,似乎不论男女老少,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沉浸在连冷雨也浇不灭的幸福中。小孩子们或是尖叫着在人群间穿来穿去,如鱼得水,或是三五成群叭叭喳喳地凑在一起,期许着今年的礼物。
圣诞节将要来临。
而在集市某个较为偏僻的角落,一间狭小的店铺却依然冷冷清清,没有花里胡哨的装饰,更没有郁郁葱葱的银荆。只有几个奇形怪状的木雕和几个朴实的大肚陶罐门神似的屹立在一旁,被众人惦记的男店主正穿着羽绒服和加绒的裤子,翘着二郎腿抽烟就着昏暗的光线翻看着厚厚的大部头,与热烈的节日气氛格格不入。
更别提他身旁老得几乎可以放进博物馆的收音机正咿咿呀呀地响:“一霎时把七情俱己味尽,参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我只道铁富贵一生铸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
“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原来春非我春,夏非我夏,秋非我秋.冬非我冬,泊如四海之池,遍观是邪谓何?
店主猛吸一口烟,旁若无人地笑了,紧接着又咳嗽了起来。
何外是吾春秋?
无数藏没在记忆深处被刻意遗忘的画面在他眼前一一掠过,克里斯·托尔林的洗脑劝说和嘶声咒骂犹在耳边:“快回到我这里来……承认吧,你和我才是同一类人:天生就做不得好人,更不会做一个警察。”
“你忘了是谁把你从孤儿院里带出来的,是谁养大了你……你会遭报应的!”
他果然遭到报应,不为别的,就因为下水沟里的耗子不听从老人的劝告妄想,正大光明地拥抱太阳。
他知道的远比警方多的多。
但他只是冷眼旁观,和托尔林,和得德,和丁伦和那些罪魁祸首们一起,在暗处看警方盲人摸象,跌跌撞撞,痛哭流涕。
他和这些人唯一的区别只是,他把所有杀人灭口和扫清痕迹的脏活都交给毒贩来做。甚至还会良心发现给自己的队友提示,亲自下场“拨乱反正”。
然后,在不经意间入了戏。
国际警方平平无奇的加班夜晚里,他一边和姜宿年、冯彦等几人讨论自家队长的英年荒芜,无所事事地打发时间,一边用光脑给那些人发消息。偶尔队友也会问上两句。
可惜他们从不探头探脑。
从不。
那些血腥恐怖、骇人听闻的犯罪案件,在他的光脑里只是一段平平无奇的文字。从屏幕里浮出的灰影包裹了他,将他与明亮的节能灯隔离开来。
早该知道的,没有人可以永远旁观,所以他终究还是入了局,再无抽身离开的可能。
古人云:观人者,人恒观之。他棋差一着,无话可说。
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孩穿过人山人海,像个小炮弹似的准确无误地扎进店主怀里,孩子操控自己的舌头磕磕绊绊的不怎么熟练地嚷嚷着:
“都叔叔!”
都谈连忙丟了书接住他:“小心烟头!”
怀里的孩子拾起圆乎乎的脑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满怀的信任贴向了他。小孩子柔嫩的脸颊贴上都谈的下巴,纤长的睫毛蹭上对方的脸颊,而都谈的手仍然扶着孩子的背。
等孩子抱够了自个儿退出他的怀抱才松了手,他上下打量着孩子,确认无碍后才若无其事般开口教训孩子:“下雨天还敢在街上一个人飞奔,我看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我是沿着雨棚跑过来的,一滴水都没沾上呢!”
金发碧眼的小男孩儿颇为骄傲地指着廊下比A4纸宽不了多少的干燥的走道,把头往上一扬:“我妈说今天晚上有大餐,让我和二哥去请几位邻居,你来吗?”
“真抱歉,我晚上有事,不能来,谢谢你,Kim。”
都谈神色温柔,轻轻捏了把小孩软白的脸,侧身从椅子后捞出个小木箱,从中抓了几大把包装精美的糖果放入一网兜中递给Kim:
“这些点心就当是我给你的圣诞节礼物,拿好别撒了。”
小男孩脆脆应声,转身顺着原路返回,灵活地避开了雨棚缺口处落下的雨水。
都谈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直到对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夜慢慢深了,藏污纳垢的小巷在户户闭门缄口后迎来了第二轮集市,形形色色的牛鬼蛇神聚在一起狂欢又心照不宣地在黎明破晓前消失。
而都谈依然坐在店铺门口就这昏暗的灯光看书,斯文俊朗,典型的亚洲人长相。可无人敢来找他麻烦。没有人,不论偷鸡摸狗小混混,还是左右两花臂的纹身大哥,亦或者是其他。无一例外,不知道是在怕他本身还是在忌惮他手上的书。
书有着棕褐色的封面,封底却不知所终,纸页泛黄发脆,有几页被褐里透红的液渍污损,还带着某种腥里带甜的异味。宇迹模糊凌乱,生涩难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