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欢被关入殿前司的私狱。
殿前司于太宗宁明三年初设,隶属枢密院,最早只是承担拱卫大内之责,而后也被皇帝直接指派侦办案件。与刑部、大理寺等部门不同,殿前司侦办的案件不经三法司审理,直接交给皇帝。
殿前司设指挥使、副指挥使各一名,指挥使着紫衣,配金鱼袋,可入殿听班,副指挥着朱衣,配银鱼袋,可待诏听班。
殿前司下辖十二班,各班首领为都指挥使,都指挥使之下又有副都指挥使、都虞侯、都知、副都知、押班等职,其余无品阶的统称为皇城禁卫军,今日关押王欢的正是十二班中离皇帝最近的内殿班。
私狱晦暗阴冷,潮湿的霉气中还夹杂着几分腐朽气息,一间间木质牢笼次第排开,里面间或发出哀嚎哭泣的声音。日光被天窗的木板筛得细碎,一丝一丝投射进来。
远远看去,十几个牢房中都住了人,无论年龄大小,俱是女子,这里应是女牢。
牢房中有三五个狱卒,都穿着绛色官服,其中一人用毛笔蘸了墨水,不耐烦地问:“名字,年甲,籍贯。”
王欢一一回答:“奴姓沈名芸,嘉熙六年十月初三生,登州人。”王欢之前已经推出沈芸出生时的年号,但实在不知沈芸的出生日期,无奈之下,只得用了王欢自己的生日。
那狱卒悠闲地剥了个花生扔进嘴里,口中发出一丝蔑笑:“瞧你这穿着,掖庭宫的吧。”
不管是哪宫的人,对于掖庭宫似乎都充满了不屑,王欢只得硬着头皮说:“是。”
那狱卒在纸上写完了之后,便拿了副锁头朝着王欢走去,锁头随着行路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尖利刺耳。王欢抬眸看去,此人生得精瘦,眼窝微微凹陷,唇角总带着若有若无的冷笑,瞧着就是个不好惹的。他抬手说:“殿前司的规矩,进去之前需得将你检查一番,看看你有没有利器,藏没藏赃物。”
说罢,便不客气地去摸王欢。
他先摸了王欢的肩膀,然后刮了一下王欢的脸,戏谑道:“瞧你这细皮嫩肉的,小心半夜耗子没得吃,啃你的肉。”
他那双手粗糙不堪,刮得王欢有些恶心,只是如今身在矮檐,也没有别的法子。
王欢身上带了两串铜钱,她知道这铜钱多半也留不住,于是在狱卒检查她的时候,她先将那四十个铜钱塞进狱卒的笼袖,然后用轻到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奴婢刚来,不懂得规矩,还请大人多多提点,奴婢没什么钱,却也想请大人吃个酒。”
这牢房还有好几个狱卒,倘若钱被翻出来,大抵会被平分,如今王欢偷偷给他一人,他自然受用。
狱卒双手揣着袖子,摸了摸袖中的钱,似是觉得少,但见王欢也不像能拿的出多少钱的人,于是四下看了看,随即笑着挑眉:“那我就收着了。”
收了钱后,果真态度好转,不再对王欢动手动脚,又搜了一下王欢的身上,王欢身上如今只剩下半瓶没用完的伤药,狱卒倒出一点闻了闻,便还给了她,随即将她投进了牢房中。
进了牢房,王欢先被尘土呛得咳嗽了几声,然后眼眸流转,打量着这间牢房,这一看,她吓得几乎跳起来。
牢房里原本就有一个姑娘,那姑娘躺在草垛上,身上有十几道带血的鞭痕,因此处潮湿阴冷,她的伤口又没有及时处理,眼见她的伤口都已经腐烂,甚至能看到暗红的血肉中有白色的蛆在蠕动。那姑娘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面色惨白,嘴唇开裂如干涸的土地。
王欢只看了一眼,便再不敢看,她一时心惊胆战,莫不是自己也要被如此严刑逼供么?若是如此,哪还有命在?
牢房里有个用砖块搭成的床,铺着薄薄一层被子,眼见那姑娘连上床的力气都没有,王欢整理了一下床,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将那重伤的少女搬到床上,那少女拉着王欢的衣服,声音微弱:“救我,救我......”
王欢看着暗无天日的牢房叹了口气:“我自己都生死未卜,如何还救得了你?”
那姑娘的双眸一时熄了华彩,再不说话。
看着那姑娘渴求的眼神,王欢蓦地想起了她自己出车祸的那天,被撞碎了头骨,其实她知道她和张易都没救了,但还是希望司机能救出他们。
眼前这姑娘,求生之心,与她何其相似。
她转头向狱卒讨要纱布,那狱卒本不想理会王欢,但好歹刚收了王欢的钱,此刻只得耐着性子说:“等着吧。”
等了一会儿,他果真给王欢带来了一些纱布,另还打了半盆清水给她。
王欢道了声谢,便蹲下身子帮那姑娘处理伤口,她不懂医学,此刻只能先用清水帮她将伤口擦拭干净,随后敷上她自己的那瓶伤药。
狱卒斜睨着那姑娘,看热闹一般地说:“她都伤成这样了,你又何必救她?”
“她还没死,便有一线生机。”
“嗤!”内监眉眼带了几分讥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