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陆让遣车夫送秦婉儿回相府,自己和陈熠步行回府。
“王爷,你这饼,会不会画得太大了。”
陆让今日用一支玉簪束起了长发,青衣随风而动,与夜色融为一体。
“不画大点,怎么能框住人?小姑娘比你想的聪明呢。再说,我也没骗她。”
他确实没骗她,只是隐瞒了某些事实。比如,他对付太后一党,不仅为了江山社稷,还是为了私仇个欲。他的兄长是如何“因病”早逝,太子又是为何失踪,他心下疑点重重,却没有证据,只能看那杀兄弑父的二皇子独坐高台,看那帮凶手手握天下权柄,将他压得抬不起头。他索性作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靠酒精麻痹自己,但他不甘心。
陈熠问:“婚期定了吗?”
“嗯,定在了年后。”
陈熠甩了甩手臂,侧首看了陆让一眼:“今日得罚你。”
“嗯?”
“你十爷被打了,也不知道帮忙,却是向着外人!这小姑娘力气也太大了,被她打了一下,疼到现在。今日她手还受了伤,日后成亲,你十爷不一定能打得过她。”
陆让见陈熠嘟着嘴抱怨的样子,莞尔道:“那王爷想怎么罚我?”
“就罚你给本王酿酒吧!”
陈熠很少自称本王,一旦说了,必是极其严肃认真的时候,或是,这种装腔拿调的时候。
“今年梅花快开了。”
陆让点头应了。
“王爷想喝我酿的酒,大可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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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日秦婉儿罚跪雪地被陆让撞破后,秦府上下都对她客气有加,连秦磐都不例外,秦婉儿简直有些不适应。
母亲何瑜时常会给秦婉儿送来些吃的,她会带着食盒去霁明堂,和兄弟们分享。小弟们哪里见过这些新奇食物,以为堂主又偷了哪个大户人家的厨房,只有秦婉儿知道,往后,他们不用再偷鸡摸狗地过日子了。
秦婉儿对母亲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那是个温柔内敛的女人,说话细声细气。下人们说,大小姐全然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但三小姐却是野丫头的样子,眉骨多了三分刚劲,少了十分娇柔。
秦娴儿确实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女人,明眸皓齿,乌眉粉黛,难怪太子和皇帝都想娶她。
照理来说,秦婉儿该嫉妒她这个姐姐,这个过得顺风顺水、被所有人爱着、拥有她本该拥有的一切的女人。但她不,她甚至有些喜欢她。或许因为当年,她的脸被烫伤时,秦娴儿为了不让她被人另眼相待,陪她一起戴着面纱,直到她被送走的那日;或许因为,在她离家的十年里,只有秦娴儿还当她是家人,每月寄信来,虽然她一封都没有回过。
虽然她们见面时相顾无言,但秦婉儿心底认下了这个姐姐。他们说姐姐和太子殿下的姻缘被毁,是因为她这个祸世灾星私自下山,触了秦家乃至天家的霉头,她心里甚至有一丝愧疚。
立春前后,何家从苏州来了人,是何瑜的侄女何夕兮,特地赶在秦大小姐入宫前,来给二位姐姐出嫁道喜的。成堆的贺礼摆了满院子,不愧是江南首富。
何夕兮入京的那一日,正值科举殿试放榜日,京城的大街小巷人山人海,几人欢喜几人愁。中举的世家张灯结彩,其中乃靖安侯沈家锣鼓声最盛,道贺的官大人踏破了侯府门楣,皆因那靖安侯沈原之子沈淮之连中三元,登顶榜首。
多少人为了一睹状元郎的风姿,将侯府门前堵得水泄不通,逼得何夕兮下车绕道而行,边走边骂:“凭什么堵本小姐的路!不就中了个破状元,至于吗!”
然而,在看到沈淮之本人时,何夕兮张张嘴,却再骂不出来了。那人一袭白衣,一把折扇,纤尘不染,长身而立,尽显文人风骨,配上那大红色的礼花丝毫不显俗气,置身闹市之中却自成一派,仿若天人下凡。那气质绝非刻意营造,是与生俱来、由内而外的贵气。
何夕兮看得呆住,恰逢秦娴儿出来迎她,叫了她几次都没反应。秦娴儿顺着何夕兮的目光远远望去,这一望,恍惚间,记忆里的那缕白衣身影破茧而出,一眼万年。
云卿,你究竟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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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夕兮此人是个人精,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年纪不大,却拍得一手好马屁,哄得秦磐和何瑜开心极了,比秦婉儿更像他们的亲生女儿。
秦婉儿第一次见何夕兮,何夕兮却仿佛跟她很熟络似的,跟在她身后,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弄得秦婉儿也不知何时就认了这么个妹妹。她素来不喜溜须拍马之人,但也不得不承认何夕兮很有水平,把度拿捏得恰到好处,让秦婉儿恨不起来。
但她也明白,何家是生意人,无利不起早,若非如今她背靠王府,有利可图,何夕兮不会在她身上费心思。
那日,何夕兮带了一盒精致糕点来看秦婉儿,秦婉儿没搭理她,兀自坐着看书。何夕兮也没恼,只说了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