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儿再见到陈熠时,他刚从监狱里被放出来,整个人面如黄土,瘦了一大圈儿。秦婉儿心道,连王爷都敢苛待了去,这大理寺的狱卒胆子真大。
陆让端来了一壶酒,三人在漪春园的梅花树下席地而坐。
秦婉儿问陈熠:“之前说大理寺有人要害你,是谁?”
“连身为大理寺少卿的袁竹青都压不住的,只能是大理寺卿,苏邱了吧。” 陆让猜道。
“苏家投靠了甄太后,怕是太后她老人家因为若华郡主的婚事记恨上了我,要叫我好看呢。”
陈熠说得云淡风轻,其间的利益纠葛又怎只是一个若华郡主就能道尽的。
“对了,罗姨娘的事怎么处理的?” 陈熠问。
陆让答:“她逃了。王爷出事后,就再没有人见过她。”
“抓她回来。” 陈熠死死地抓着手中的酒盏,像是要将它碾碎。
“已经派人去了。”
“背叛者的下场,只有死。” 酒盏终是碎了,陶瓷撒了满地。
晚冬尚未退去的寒风刮得枝头的梅花沙沙作响,风过后,带起一阵零落的花雨。
秦婉儿抿了一口杯中的酒,像是梅子酒,又不完全一样——少了几分梅子的酸涩,却多了几分甘甜,闻起来还有淡淡的花香。
“你们有没有觉得,此事结束得太简单了?穆驸马居然这么轻易就认罪了。”
陆让右手架着下巴,思索道:“确实,此事还有诸多疑点。比如,布防图是否真的按穆羽萧的证词所说,已经走水路送去羌国?若是,羌国那边收到图纸后,自然知道计划已成功,他又为何要多此一举,写这封信,还恰巧被我们截获?”
秦婉儿接话道:“而且那茶馆小厮的反应也有些问题,他虽然表面上在尽力阻止我们,实际却每句话都留下端倪,仿佛在告诉我们,证据就在茶篓里。他暴露后的表情,也不像是任务失败的暗桩该有的……”
陆让道:“我先前就猜测,此事恐怕牵扯了不止一股势力。穆羽萧,也许只是个替死鬼。”
沉默片刻后,陈熠开口问道:“刑部那边量刑了吗?”
“暂时还没。照道理,他一个人揽下了所有罪责,死罪是逃不掉了。只是,平阳公主与刑部龚尚书颇有些交情,公主殿下求情,刑部的人也为难。”
陆让说到这时,院外有人喊他,他便起身出去了。
秦婉儿喃喃道:“穆驸马不能死。”
“哦?为什么?”
“他是维系大梁与羌国之间平衡的纽带。如今镇守边关的晋王军失了主将,新将上位需要时间,此时是他们进攻的最好时机。若穆驸马死了,羌国出兵将再无顾忌。” 秦婉儿见陈熠露出赞许的神色,接着道,“而且,如果事情不是穆驸马做的,他便不该死。”
院外有些声响,陈熠向外望去,道:“平阳公主来了。”
陈熠坐在大殿上,与平阳公主对坐着。
“公主是为了驸马一事来的。” 陈熠平淡地陈述道。
“王叔可信我?”
“你想说,不是他做的,对吗?其实,是不是他做的都不重要。” 刑部和大理寺需要尽快抓住主犯给上面一个交代,西北也需要稳定军心。
平阳公主垂眸看着茶碗,道:“他早已怀了死志。这两个月,我已多次发现他企图服毒自尽,靖安侯府一事后,他反倒消停了,没想到,在这等着我呢。”
迎春宴上穆羽萧对沈淮之说,南橘不融于北枳,他永远心念故土。陈熠不知他为何如此大胆,但现在,这一切都说得通了。他这是要用他所剩无几的生命,为两军开战再加一把导火索。有什么比一国王子在敌国被处以死刑更能鼓舞士气的呢。
陈熠抿了口茶,道:“方才王妃才与我说,穆羽萧不能死。我懂你的意思,但我想不到如何才能让他不死。”
“我想请王叔陪我演一场戏。”
***
午夜时分,陆让回来了,带回来的,是罗姨娘的尸首。
“罗姨娘好身手。” 陆让的布衣浸了血,散落的长发和染血的双眸在月色下显得妖艳鬼魅。平日的他是克己复礼的温润公子,但此时的他,是杀伐果断的利刃出鞘。
那尸体被一只箭矢穿胸而过,脚踝处的银铃发出轻响,它的主人却已不在。尸体的手臂处,有一条蜈蚣纹身。
“你杀的?” 陈熠蹲身端详那支箭。
“不是。我带人与她交战许久,最后是一支暗箭射杀的她。我跟着箭来的方向追到巷尾,却不见人影。另外,王妃说,这纹身,是西南巫族的纹身。”
“穆羽萧的母族正是西南巫族,但如果是他的人,怎会现在死于暗杀?” 夜里起雾了。陈熠望向远处,想要看到夜的尽头,但那里只有一片漆黑。
***
庭审日。穆羽萧穿着囚衣,戴着手铐,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