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晨风立刻把烙饼的工作交给了姜老三,估计他偷师也应该都学会了,剩下的就是把加了葱碎的面团擀开下锅,应该没什么难的。
她把煮得发白、鲜香浓郁的羊肉汤盛了一半到另一个锅里,将切好的白萝卜块放进去一起煮,把一排大碗摆在旁边的灶台上备好,同时安排金玉露去另烧一个灶,烧水煮面。
等面煮好了,羊肉萝卜汤也得了,俩人分工,由竺晨风往一个一个的碗里添汤,加盐和白胡椒调味,再由金玉露用笊篱捞了面挨个儿放进碗里。
刚盛好几碗,几个杂役便一起跑了进来,领头的那个问:“好了吗?”
“好了好了,先端这几碗!”
社学里没有小餐车,也没有大食盒,只能把碗放在托盘上,让杂役们端过去,好在路途不算远,这路上吹点凉风权当散热,送过去就能吃。
一个托盘只能装四碗,竺晨风把相同数量的白水煮鸡蛋放在上边,让他们端走,继续往下一拨碗里盛汤。
金玉露一边盛面一边问杂役:“一共二十几个人啊?多少大人多少孩子?”
“好像是二十六个,其实都不算大,最大的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能有五六个,剩下的十多个都是小女娃,还有几个吃奶的男娃,现在正哭呢,明伦堂里乱成一锅粥。”
这情况想想都很揪心,竺晨风不由问道:“县衙有谁在那边?冷烟姑娘?”
“听说是她,李寞夫子也来了,帮忙安抚大家,管事说你俩忙完了也跟着过去,毕竟都是些女子,我们不方便在里头待着。”
“没问题,最后一拨我俩送过去。”
杂役们来回跑了几趟,差不多把碗端完了,竺晨风和金玉露端着剩下的八碗,顶着晚上的寒风,步履匆匆地赶到了明伦堂。
这里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外面有衙役把守,里边点了不少蜡烛,将偌大的厅堂照得还算明亮,地面上铺着一床一床的棉褥子,被救回来的孩子们裹着棉被盘腿坐在上面,一个个都端着碗嘶哈嘶哈地吃着羊肉汤面。中间过道里放了几个炭炉,帮他们取暖。
年纪小的女孩子有的三三两两地搂在一起哭,襁褓里的男娃哭得震天响,李寞、冷烟还有娇凤一人抱着一个正在哄。
竺晨风靠近这里的时候,脑子就快要被吵炸了,冲进她脑海中的那些心声,除了寥寥数语是在感叹食物好吃,其他的都是比哭泣更扎心的怨念和恐惧。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强忍着脑袋爆炸的痛楚,赶紧把手上的汤面送进去,分发给还没有吃上饭的孩子。
离得越近,竺晨风脑海中越吵得厉害,而且全都是浓重的负面情绪,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就像仙侠小说里那种吸足了怨气的修士,却没有人家炼化怨气的本事,而是快被吞噬了。
金玉露分完饭之后就过去跟李寞几个打招呼,帮忙抱起一个哭个不停的男娃哄着,转头却发现竺晨风不见了人影,追出来一看,见她躲到了远处的树下,扶着树干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晨风,你怎么了?哪儿难受吗?”突然想起她是失忆的,也是流离在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自己的家,金玉露担心她被方才那一幕刺激到。
离明伦堂远了些,竺晨风脑子里的声音渐小,虽然没有完全消失,但至少没有方才的冲击力那么大,她才得以喘息,胸口泛起的恶心反胃也有所缓解。
“没事,就是见不得那个场面。”她挤出一丝苦笑,低头去看金玉露怀里这个宝宝。
小娃娃这会儿已经不哭了,睁着睫毛长长的圆眼睛好奇地看着她们。
竺晨风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幸亏他们还不懂事,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不至于留下心理创伤,里边那些姑娘们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痊愈。”
“心理创伤?”金玉露不解地看着她,虽然对这个词似懂非懂,但大概能猜出什么意思,跟着叹了口气,“哎,那些拐子真该被活剐了。”
旁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循声望过去:“诶,是周夫人。”
竺晨风跟着回头,是周管事带着几个大婶过来,估计是来看护这些婴儿的。
“晨风,外边冷,咱们进去吧。”金玉露拽了拽她。
竺晨风还是有些望而却步,便道:“我不会哄孩子,帮不上忙,你回去吧,我去厨房煮一些米汤来给小婴儿喝。”
她脚步匆匆地回了厨房,姜老三已经快把饼全都烙完了,那些饼子没有她擀得那么薄,但总算还是柔软好咬的。
竺晨风让他自行把饼送过去,淘洗了一碗大米,架上一口干净的锅,开始熬煮米汤。
一个人坐在远离明伦堂厨房里,周遭彻底安静下来,再也听不到那些哭嚎声,可是她的脑海里还是不断回响着那些声音,这让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父母去世的那段无依无靠的时光。
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虽然她觉得自己早已经走出来,可确实被刺激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