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子回了魂,随我回去,一路上她都在纠结占卜之事。
“怎么会这样?”她一遍遍复盘,平生第一次对自己引以为傲的卜术产生怀疑。
“阿樱,这不可能,我明明记得那凶兆是冲着你的,怎么差点把我给送走?”
巧了不是,我所解出峰回路转有惊无险的卦象,竟然是冲着杏子的。
正应了那句盲人摸象,我俩瞎子一般摸索着未来,她摸到尾巴,我摸到腿肚子,谁都没把握住重点。
哪个能想道,真龙之子就这么突然现世,命运重新洗牌,两枚小小的铜钱,能卜出这些,已经算是小材大用了。
我忧心忡忡默不支声,杏子偏着头,有些不服气地看着我:“不过还是你厉害,这回赌输了,下月的伙食我包。”
我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留下的时间还剩多少,看着面前神气活现的女娃儿,一时有些舍不得,伸手捋了捋她头上的呆毛:“其实你也没错,只是我卜得近,你卜得远,不算你输。”
杏子眼中浮起一团疑惑,瞬间警觉得跟个兔子一样:“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阿樱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并不知道。”
“并不知道?跟我讲讲……”
她突然十分无赖地贴在我身上,将我挤得无路可走,不得伸手将她支开。
“哎呀哎呀,福祸旦夕更改,吉凶亦是一样,过几天指不定怎么着,没准你就赢了呢。”
“我赢了你岂不得倒大霉,算了,我宁愿给你做饭去。”
她叉着胳膊,肩膀往下一塌,撅着嘴道:“就不该打这赌。”
是夜,杏子睡得酣畅淋漓,呼噜震天响。
趁夜静无人,我偷偷点了蜡烛去西屋,掩上门,做贼似的在墙角暗格里抽出个小匣子,拨开银钱地契,捡出个镶着宝石的旧戒指,用绢帕擦拭干净,戴在手上。
狭小的窗格露出高悬的月,银光泄地冰凉。
西屋鲜有人来,因我时常打扫,窗明几净。
三清圣像高悬当中,请香竖立在金炉,烟气袅袅如云似海,掩着那高贵的神祗沉默又高远。
长跪案前,恍惚如庄周梦蝶,不知身在梦中,或是已经醒来。
回忆起那日跪在凌霄宝殿,草木寸心,寸寸绝望。凡间历经十数载,遥远的心事渐渐淹没在红尘琐事中,倏尔回头一望,却还能咀嚼出淡淡的苦涩。
手中戒指散发着冷光,一丝仙力幽幽燃起,凝在指尖,虚空中绕几个来回,现出个繁冗的通灵符,散进灰烟中。
通灵符通的自然不可能是天帝,只能是那个亲自踹我下界的我的顶头上司——兮桐仙君。
等了有一会儿,烟云缭绕中逐渐显出个虚影,轮廓分明色如蝉翼神形兼备,连披散的头发、敞开的衣襟、迷离的眼,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
我知人间年岁于天上那帮闲人来讲只是弹指一挥,却不知这一挥间又发生了什么沧海桑田的剧变,那个平日里总是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兮桐仙君,怎得落拓成这副模样——
鞋没穿,外袍也没见,只裹了件中衣,衣带没系牢,露出白花花一片胸膛。
简直辣眼睛。
我不得不捧手挡脸,以示尊重。
“仙君请自重。”
“自重?”
兮桐仙君原本正打着哈欠揉着眼,听了这话忽地瞪圆了眼,叉着腰开口便骂:“是本仙不自重还是你不知廉耻,大晚上烧什么通灵符,也不算清楚时辰,我这刚迷瞪一会儿就给我从被窝里薅过来。”
天地良心,我怎么能算得到天上的时辰,兮桐本来脾气就不好,这会儿起床气有得烧了。
不过就找着青君这件事的重要性来讲,也值当牺牲他的春秋大梦。
“仙君见谅,属下有很重要的事情跟您禀报。”
当年兮桐仙君将这枚戒指丢下界,便是为了方便传递青君的消息,我清了清嗓子,献宝一般将这个炸裂的新闻据实相告:“属下今日外出时碰到个少年,与青君颇为神似,属下怀疑……”
“什么?”兮桐突然打断我说话,神情凝重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今日未时。”
“何处?”
“凡界大千山石头村李家大院小妾房中……”
“哦。”
出乎我的意料的是,兮桐并没有显现出该有的惊喜,反倒是有些迟疑和慌乱,光怪陆离的表情在他面上一一闪过,他伸出手开始掐算。
“怎么早了?”我听见他小声嘀咕。
“什么早了?”
没明白他什么意思,他也不解释,皱着眉头卜了半晌,眼神慢悠悠落在我身上,没有只言片语。
我被他瞧得毛骨悚然,默默咽了一下口水,接着方才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