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山位于大千山东麓,奇石兀立,峭壁生辉,远远看去披云揽霞影影绰绰,仿佛笼着轻纱的神女俯看着沧桑人间。
除却高耸入云的主峰,余下山峦更是臃肿浩大,起伏绵延几十里,拦截北上的湿暖气息,落地成雨,滋养了浩瀚生灵。
于是山下植被便似大地的苔藓般铺陈开来,无尽乔木拔地而起,荫下藤缠树绕生生不息,犹如一张泼天绿网,将一方水土捂得严实。
想在这样一座森林里找到鬼瘴的源头,如大海捞针。
但想找个人,也是一样。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便如这般。
我与杏子兜兜转转小半个时辰,不但一无所获,还差点迷失了方向。遂决定以逸待劳守株待兔,好在杏子记得布鬼瘴的位置,于是便沿着林间小溪一路朔回。
走到半路,遥遥望见山顶云泽雪崩一般坍塌下来,刹那间天昏地暗。雾气在绿荫间翻滚,原本不见天日的树林更加深沉,压抑得叫人透不过气来。
远处传来闷雷之声。
纵然今春多雨,这般物候也不是四月的大千山该有的情景。
“阿樱,这是怎么了?”
到底是个没长大的女娃子,被雷声一吓,紧紧绞住我胳膊。
这般小鸟依人的模样我见犹怜,差点叫我忘记昨日是谁与那厉鬼大战三百回合。
鬼都不怕的小神婆,竟然怕打雷。
我趁机显摆起自己见多识广。
“有人要遭渡劫,这是天罡霹雳。”
此时雷云还不成气候,真是到了渡劫的关卡,墨云如瀑但见金光叱咤,那才叫惊悚。
“渡劫?你是说,有人要飞升成仙。”
“未必,渡劫是筛选,亦有可能是惩治。”
雷公电母一对忙人夫妇,三天一小劈,一月一大劈,精怪那么多,个个都能劈成神仙,天宫早就仙满为患了。
不过今日这云头,倒是有些讲究,他若劈那老道,便是惩奸除恶,若劈了杏子,那叫老天不长眼,若劈我和小天孙,便是我们登天的阶梯。
这就给安排上了?兮桐仙君不愧是天帝身边的大红人,办事效率果然高啊。
我暗自揣测。
该赶的路依旧马不停蹄,不一会儿,便来到溪边一颗大榕树下,这榕树老根盘虬如龙卧,新枝蜿蜒如蛇走,寄生藤蔓洋洋洒洒一片绿,仔细瞧,那底下依稀掩着个裤腰粗的树洞。
洞口鬼气腾然,鬼障的源头便在此处。
杏子朝洞中摸了一把:“坛子还在。”
看来桑染他们还未找到这里来,如此只消找个地方藏身,等上个把时辰,待那两人现身,再随机应变。
却听“咻咻”声起,两道飞影闪电般朝树下袭来,我拧身一躲,指尖夹住一黄符,却没有拦住另一道径直落在杏子身上。
定身符。
杏子被定了身。
身后灌木丛窸窣轻响,脱出个形销骨立的影子,消无声息仿佛与草木融为一体。
大雾下那人轮廓极其模糊,幽幽踱来,像个腾着湿气的水鬼。
直到我看清楚了他,他也看清楚了我们。
是桑染。
十来岁的年纪,还不懂得如何藏起心事,惊讶都写在脸上。
他微微睁大眼眶,像是在说,怎么会是你。
这……我该如何解释……
杏子被定了身,还维持撅着腚手摸树洞的不良形象;
树洞里放的是一个坛子,里头困着几个未经超度的鬼魂;
是我支使杏子淋了些生狗血进去,以激发鬼障弥散在整个森林。
抓贼抓赃,人赃俱获。
天知道桑染怎么就这么快找到这里,明明始作俑者都差点迷了路。
所以他已经探过树洞中的虚实,知道是有人故意布下了烟雾弹,于是将计就计躲在一旁,就等着我们现身。
好你个浓眉大眼的,竟然也耍心眼儿。
“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我一面腆着老脸打招呼,一面不慌不忙摘下杏子身上的定身符,将她扶起来。
少女立刻缩到我身后,娇羞得跟个鹌鹑一样。
桑染的目光徘徊在我俩身上,又看向树洞,是谁布下这鬼瘴,不言而喻。
“误会,都是误会。”我此地无银地辩解。
“昨日少侠救下爱徒,鄙人感激不胜,便想要报答,正巧我这徒儿......”
我看了一眼身后羞答答的女汉子……
“我这徒儿占卜到……大祸将至!”
杏子点头如捣蒜。
目光交汇,我承接到杏子满满的信任,便心安理得肆意发挥起来。
“是她自作主张,施下鬼瘴引你前来,好协助你度过危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