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钱禾扶了扶发髻上的嵌红宝石金簪,款款步出房门。
其时不过辰初,朝阳还躲在白云后,不肯现身,院中静谧,石榴树伸枝展叶,绿意盎然。
青桃看了眼书房,房门紧闭,无有人影,显然主人不在。
“池公子怎么还不回来!”青桃暗中着急,却不敢劝小姐多等。
今日归宁,钱禾特意起个大早,要在午前赶回娘家。
钱家在南城,从这池家所在的东城南居贤坊过去,乘车最快也得个把时辰。
“快点,磨蹭什么!”钱禾语气不耐,眉眼却是雀跃。
她一点都不想池舟去,昨晚她想了好久都没想出拒绝的法子,谁知他今儿不在,正好。
钱禾提起水红色裙摆,如出笼的雀鸟,利落上车。
孙甘扬鞭,高马嘶鸣,车子在青石路上辘辘滚响。
钱禾靠着车厢,默默准备见到父母的说辞。
说来心酸,对于池舟,这个圣上硬塞来的女婿,钱敦夫妇竟是十万分喜欢,根本不顾女儿钱禾的哭闹,也不计较池家寒窘,还满满陪送六十四抬嫁妆。
“嫁人嫁人,嫁的是人,池姑爷这样的好男儿,你就是满京城也寻不出第二个!相信爹爹,你跟了他,才是终身有靠。”
钱禾哼了一声,一丝坏笑漾上唇角,新婿归宁不至,是极失礼,不知父亲要如何替池舟辩驳,如何修补颜面。
青桃望着钱禾,想说什么又不敢,只得暗暗祈祷,都说读书人聪明懂礼,池状元总该记得陪新妇回门吧。
钱禾打定主意,一定要趁机好好贬踩那姓池的,这样父亲才可能在和离书上痛快印章。
“嗒嗒”马蹄声忽起,打断了钱禾的思绪。她耳朵一动,发觉那蹄声就在车厢外,不紧不慢,如影随形,好不讨厌。
钱禾忿忿地拉开车窗,刚要让那骑马的离远点,就听有人惊喜地喊了声“池状元”。
居然是他!
钱禾愣住,下意识地不信。他怎么来的?他又不知道自己走哪条路,怎么能赶上?
她剜了那硬瘦的背影一眼,却听更多的呼唤涌来。
“状元郎好精神!”
“状元郎是陪新妇归宁吧!”
“钱娘子好福气!”
“哎呀,快看,钱娘子好好看,不像传说的那般……”
惊叫的男孩被一个妇人捂住嘴,钱禾立刻闭上窗扇。
“见色心喜,孺子可恨。”
钱禾狠狠吐出一口浊气,忽地有些明白池舟为何愿意娶她了。
她可比悦安公主貌美。
“小姐,您说什么?”青桃见她念念有词,却听不清楚,唯恐错过指令,只得询问。
“登徒子都该杀!”
“啊!”
“就是啊!若无登徒子之流的喜新厌旧,世上哪来许多长门怨!”
“怨”字尚未落地,车厢却晃了起来,好似被怨毒震颤了一般。
主仆二人不妨,齐齐摔下座凳。钱禾登时火起,冲厢外喊道:“小笋干,你怎么赶车的!”
回答她的是一连串惊叫,伴着马嘶与踏蹄,还有哇哇哭声。
钱禾不觉打个寒颤,仿佛回到了逃荒那年。
那年她不过七岁,跟着母亲在老家种田,不妨遭遇蝗灾,一口吃食也无。母亲只好带着她,一路乞食赶往京城,寻找给人帮工的父亲。
娘俩步行了许久,钱禾早没了气力,一个不防,踩中路面陷坑,人倒如切葱,再爬不起来。
就在那时,偏偏不知从哪儿跑来一匹惊马,看看就要踏碎小小脊骨,母亲拼了命地去抱她,结果她无碍,母亲却伤了一足,至今行走跌跛。
“小姐,惊到您了,还请责罚。”孙甘在车外道。
闻言钱禾才惊觉车子早已停稳,她立刻挡开青桃要扶她的手,自己爬起来,打开车门。
一辆独轮木车歪在街心,米袋洒落,一个脚夫带着几个妇人正在收装。他们手下忙着,眼睛却是望向街侧的人群。
密密麻麻的人挤在一处,却甚是安静,微风吹过,只有袖摆的沙沙声落进钱禾耳朵。
她悄悄踮脚,奈何人墙圆厚,根本瞧不见墙内光景。
孙甘又道:“一个脚夫突然倒地,不省人事,惊到了卖糖的小童,小童大哭大跑,差点撞上马,多亏池公子……”
“醒啦!”
人群中突然传出欢呼,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钱禾抬头,见人们主动退开,一个五十多岁的脚夫慢慢站起,试着走了两步,然后深深拜谢侧旁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身穿碧绸曳撒,挺立如松,长目厚耳,唇角噙笑,正是池舟。
池舟拦下老脚夫的谢礼,又叮嘱了几句,便转身往马车这边走来。身后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