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直门外的长河,乃京城踏青第一胜地:碧波曲绕,繁花织锦,夹岸十里绿荫。
钱禾赶到时,已然游人如织。如此,她还是一眼就寻见了陶珊。
陶珊立在盛绽的白玉兰树下,茶红如意纹方领绸衫,下衬明蓝织金百褶裙,牡丹发髻上簪着累丝七宝步摇,项佩一百零八粒珍珠项链,耀目的光芒,想不发现也难。
但那一身贵重,怎么看也不像来游玩的,更像是……
钱禾看了看往来嬉戏游人,把“相亲”二字吞回腹中。
“你来啦,阿禾。”陶珊喜滋滋地挽住她,柔声道,“今儿咱们就在这赏花吃酒,好不好?”
闻言,钱禾尚未回答,青桃却是一怔,她悄悄看了眼长河上的游船画舫。
“船呢?”钱禾问,她语气冷冽,一如身上的竹青衫裙。
“没订上,这时节,你知道的,哈。”陶珊坦言。
“你骗我?”
“不然你怎么肯来呢?”
一艘游船二钱银子,陶珊一人玩,不合算。钱禾经商多年,精打细算早已渗入骨髓,虽然花的不是自己的银子,她也习惯性地盘算再盘算,不愿枉费一厘一毫。
陶珊吃透了她的脾气,故意引她。
“别生气嘛,美景如画,美人作伴,你也不亏。”陶珊毫无愧色,摇了摇钱禾的胳膊。
钱禾不语,抬头望向沿河堤路,车架人流中,有长长一队骡车,车上装着青白条石。
罢了,反正也要来瞧看商队。
钱禾收回目光,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陶珊立刻让仆从铺展毡布,摆放酒食。
“都去玩,一定要玩够了!”陶珊把两个食盒交给青桃,“分着吃。”
仆婢们应着,自去斗草折花。
*
玉兰树下,两位好友,欣然就坐。
“说吧,什么事?”钱禾吃完一个酱猪蹄,端起热茶呷了一口,这才问早就欲言又止的陶珊。
“没事,你吃馓子,早起刚炸的……”
“真没事?那我去河边溜达了。”钱禾说着,就要起身。
“你帮我把铁万邀出来。”
钱禾怔住:“什么?”
“铁万啊。我打听过了,飞龙镖局的少当家。我去寻,人家不见我。”
陶珊无奈道,“你帮人帮到底,跟池状元说说,请他出来,咱们去四宝楼吃一席。”
钱禾扶额:“敢情你今儿是来等他的?”说着,又打量陶珊的那身盛装。
“这个法子好吧,一举三得。”陶珊掰着手指,“踏青,陪你,等良人。”
深深的悔意裹住肺腑。钱禾很想抽自己两巴掌。昨日见陶珊捉急,自己忍不住多嘴,现在可好。
“也许不是同一人,你别这么一头栽……”钱禾试图劝住陶珊,却一下咬住了舌疮,疼得直咧嘴。
“是他。错不了!我今早去飞龙镖局,瞧见他出来,眉眼无差,但他骑马,我追不上。”
疯了!
钱禾脱口道:“就算是他!你就见过他一面……”
“两面啦!”
“就算两面,你,你至于嘛!”钱禾提声,引得经过游人侧目,她怔住,赶紧压低声音。
“他什么秉性、德行,你一概不知,就这么一头热地扑上去,万一,万一他……”
“不会的。”陶珊断然道,“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像我当初见你,一看就知道你是个铁算盘,小财奴!”
“你……”
一朵白玉兰花落下,堪堪落在钱禾头上,打断了她的话。
“好啦,我知道你是为我好。”陶珊拿下那朵玉兰花,顺手替钱禾簪在髻间。
“可我难得遇见个顺眼的,不想错过。”
陶珊拿起个桃子,啃了一口:“你放心,我没那么傻,八字没一撇,我就想见见他,可能的话,嘻嘻。”
“你还不傻?”钱禾没好气道。
“比你不如。”陶珊叹口气,“是谁,默默等个无音无讯的负心汉!”
“不准这么说睿哥哥!”钱禾急道,“我跟他知根知底,怎么也比你这一眼如故的靠谱。”
“不见得!老话说得好,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若真对你有意,中举时就该上门提亲。他又没被公主瞧上,有什么好拖的!”
陶珊不给钱禾反驳的机会,继续道:“还有啊,知根知底,你不烦得慌啊!一点新鲜劲都没有!”
她忽地柔了声音,“哪如偶遇一人,相知相惜,相依相伴,这才是缘分,是冥冥之中的定数!”
两人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
钱禾唯恐自己忍不住会拧陶珊的嘴,遂愤然起身,扔下句“别跟来啊!”就去河岸绿荫中溜达,消散郁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