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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千陵脸色很黑,他很少来山海棋社。
他出身实在贫寒,不曾学棋,即便是随处可见的棋谱,他都不曾有机会观上一观。如今发达了,也不曾想去碰这类东西。
江千陵一边抬脚上楼,一边环顾过一楼说说笑笑的百姓。身边的青鳞窥见主子眼里的厌烦。
青鳞知道主子的想法,他不通棋艺有什么要紧,不还是有大把精通棋艺的权贵子弟,上赶着到他手下做事?
连日来多番打通关系,今日江千陵终于得见太子。
江千陵得令走进山海轩时,太子正坐在棋盘一侧。大昭太子崔衍一袭玄黑衣袍,眉目冷峻,棋盘上空有黑白两子摆好的棋局,太子对面却无对手,像是在和自己对弈。
不远处是车骑大将军之子周子濯,和当朝太傅之子陆安澜,正在贵妃榻上毫无形象地瘫着。
这两人惯常是这个样子,说是来山海棋社下一局,但两人从来也不是为了下棋。不过是为了听听小曲,喝点山海棋社特产的九酝春酒。如果有机会,再欣赏一番下面几层正对弈的世家美人。
山海棋社形如方锥,下方的楼层基座宽阔,楼层越高,基座变窄,但房间的设计愈发精美。像是顶层就只有一间豪华的山海轩一样。
世家小姐们一般在四楼下棋,男客止步,但只要是楼层够高,还是可以瞥见一些风景。世家小姐们并非不知,不过是心中各有成算罢了。
山海轩内,江千陵躬身行礼,太子微微点头,并不出声。刀锋般的下颌雕刻出冷漠的棱角,面目英俊肃然,气质冷冽内敛,似乎对任何人或事都浑不在意。
双方都心知肚明,今日江千陵来找太子,是为了他手下的佥都御史。
“太子殿下素有雅兴,这棋局实在精妙。”
崔衍的目光还是落在棋盘上,甚至没有抬头给江千陵一个眼神,若是沈胭在,就会发现这是那日她和法华大师的棋局。
“江大人有话请直言。”
江千陵脸色难看至极,他成为都察院总使以后,已经很久没有人敢以这样的态度对他了。
昭帝昏庸无道,满肚子酒色财气。是他一手把江千陵从岌岌无名的侍卫,提拔到都察院总使的地位。
都察院虽和刑部、大理寺同属于三司,但又相对独立,是皇帝监察百官的耳目。
江千陵如今的地位,不管是从前高高在上的丞相,还是生来尊贵的王爷,都要避其锋芒。唯独有一个人,太子崔衍,对他从不假辞色。
崔衍是江千陵最讨厌的那种对手。
在这个大昭官场上,有人图名,妄想流芳百世,有人图利,企盼腰缠万贯,富可敌国。而这些有欲望的人,只要稍加引导,就可让他们陷入万劫不复。
权位、美色,都是都察院惯用的伎俩。但崔衍这个人,江千陵找不到任何一个漏洞。
论权势,他已是当朝太子,未来国君。处理朝政能力卓越,即便大昭帝对这个太子感情淡淡,但也不得不倚仗他的能力。
论女色,堂堂一国太子,年已二十,却连一通房也无。不少人都怀疑太子有难言之隐,皇后娘娘的小厨房,不知给太子送去了多少补药。
但太子我行我素,不为所动。
江千陵恶劣地揣测,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太子才对奸人妻子的佥都御史这样苛刻。
此次佥都御史是被人举报奸人妻子,江千陵本想轻轻放过。他不在乎手下做一些恶事,有把柄,才好拿捏。手下为他卖命,欲望被满足,忠心才足够。
都察院官职特殊,自审自查,略一运作,佥都御史自然毫发无伤。
却不想短短一天时间,在都察院候审的佥都御史,就被刑部以有贪墨银两之嫌为由,提到了刑部大牢。
贪墨银两的案件,向来是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按理说不是什么大事,前提是不要落入太子手中。
更重要的是,这贪墨银两确有其事,且数额巨大,最后并不都是流入了都察院的腰包。
刑部尚书,可是太子的人。太子难道是发觉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