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算来,他这“死而复生”的徒儿已经带着他在七鹤老林里东躲西藏三个月了,就算是爬,也该爬出山谷了。
洛霁抿紧嘴唇,警惕着两边沉入死寂的店铺,以防有人突然发难。
“就快了,师尊再忍忍。”
没有人能为难他们,他看到小巷里时不时显露出惨白骸骨,心下叹口气,魔族,内乱,时疫,连天道都在帮那些偷窃了神明的伪君子。
凰王再次殒落了,他们师祖也追随鹿野神而去,与那至高无上的神明为伍至今,一鹤谷众人该做的已经做了,卜鹿筹谋的也相差无几,接下来六界如何,暂时轮不到他这丧失修为苟延残喘的师徒操心,洛霁揉了揉因持剑略微发酸的手臂,低声在颜御耳边呢喃:
“师尊,等等我们出了山,要去哪儿?”
颜御面上一阵挣扎,思量许久,终于拽着剑鞘停下跟随:
“小洛儿……”
“去南晏吧。”
徐徐和风吹起纬纱,将暖阳送入厅堂,静谧到只余竹叶摩挲的沙沙。
可梦里,那幽深无光的殿堂回荡着悠悠水滴声,锁链哗啦啦摩擦过玉石地板,她转身回眸,骤然对上一双猩红欲裂的瞳孔。
那张脸的轮廓,像极了无瑾苦苦哀求她随他回去的模样。
萧无瑜是被断断续续的争吵声惊醒的,浑身冰凉,冷汗浸透了衣衫。
竹楼精妙,艳阳高照,再无那日暴风呼啸悍雪飘摇的威慑,她倏地坐起身,蚕丝被缓缓滑落,雪白里衣干净如新,这卧房主人贴心的很,在床边置放了尚在飘着热气的茶壶和点心,好似知道她今日会醒过来一样。
方方正正摆在榻下的鞋是双新鞋,比着她足长大小新制的,绣了牵着银线的兽头纹,而昏迷时穿着的春衫,也经过浣洗搭在旁侧玉屏上。
她穿好鞋披上外衣,卧房门外是一方茶室,无多摆设,仅仅一盆瓷缸数瓣莲,莲叶下有尾花鲤安静浮沉。
竹林外吵闹还在继续,颇有吵不出结果决不罢休之意。
“此番武斗会实在凶险,您若想乱来那便自行前往,还请莫要拉着谷中弟子送死。”
年轻的声音隐含怒气依旧不失礼数,分厘不肯让步:“世人皆知肆淰谷世代炼器,门内弟子并不善战,就算不参与也无人诟病,您为何偏要做那自断手脚之事?”
“淮儿!”与之争吵的人气壮势足,自有理数:“若放在平日,自然无人胆敢议论,可如今规矩一改,妖魔皆可入武斗!仙门百家荣辱与共,又岂容许我等退却?!”
“妖魔不知分寸您还不知道吗?!往日仙门比试都会出现颇多误伤,妖魔之类更不会顾忌规矩手下留情啊!”
“哼,小小妖魔,又怎是我仙门弟子的对手?你就看到那时,我仙门诸子将至扼杀便是!”
“您!”姜淮气的攥紧拳头,劝不回叔父的一意孤行。
“淮儿,你且道仙门势弱,可知神座仙君的野心?此番武斗既是两位尊者定论,必有大义,倘若在此盛会我仙门百家拔得头筹,岂非狠狠打压重挫那妖魔狼子野心?洱山捉拿叛道仙尊,七鹤山讨伐魔神,依老夫所见,魔族蠢蠢欲动,恐有卷土重来之势,能在他们气势尚微时扼断祸乱再次重创,仙门借此机会扬名立万建功立业,两相无害利益颇多,缘何要退?”
怕就怕这功勋业绩,仙门无福消受!
“更何况,有神座仙君坐镇武斗会,那群宵小岂敢越界伤我仙门子弟!”
“叔父!!野心可比天高,可您也要顾及当下啊!”动荡之局看似对仙门一派晴好,可所有命门皆扼死在神座手里,如今神界
姜虞瞥了他一眼,只那一眼,冷透了姜淮的心。
“淮儿,若想让你院中那丫头活下去,老老实实听从命令便是。”
竹林后传来一阵沙鸣,姜虞连看都没看,转身离去:“反思去吧。”
直到姜虞彻底消失在竹林,萧无瑜才犹犹豫豫走近前来,回想方才二人争执姜淮因自己失势,她站在姜淮身后半晌不曾出声,直到青年重重叹口气:“变了,叔父变得太陌生了。”
“希望方才没惊到你,萧姑娘。”
“盛仙比武大会?”
“嗯,”姜淮扭头扫了眼姑娘,立刻自觉的挪开视线,脸颊微晕:“五天前,神座布下神谕,盛仙比武大会仙门百家皆参与,与妖魔混斗,胜者,会被点将,赐神血。”
萧无瑜不自觉攥紧衣袖,将那字眼又念了一遍:“点将?”
这是修行者成神捷径,所谓神明赐下造化,以己之力带其飞升成神。
风光无限,无比殊荣。
无怪乎仙门百家倾尽全门之力也要参加这可笑武斗会。
“姜公子也要参加吗?”
姜淮闭上眼睛狠狠出了口气:“要……我是宗门修为最高的弟子,不能眼看着师弟妹们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