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川是在许清徽帮他处理骨折的时候醒过来的。
清醒过来没有什么其他原因,非常简单粗暴地是因为:太疼了。
许清徽并没有多少处理骨折伤的经验,所以在对骨折处的骨头进行复位时,没控制好力度,下手过重。
但许清徽对此并无察觉,骨头复位后,她仍认真埋头敷药、包扎与固定伤口。
沈怀川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是身体对疼痛做出的反应。可他心中并未因疼痛激起波澜。
对于疼痛,沈怀川向来是很能忍受的。他甚至能从疼痛中尝出一丝快感,心中隐隐想要这伤更重些,以换来更剧烈的痛感。
在许清徽为他处理伤口时,沈怀川对落入山洪之事进行了复盘。
竟如此轻易地就掉入山洪之中受伤,沈怀川对自己感到不满,面色也随之变得严肃了起来。
许清徽砸下来时,以沈怀川的身手,他是可以避开的,那样落入洪流之中的就只会是许清徽。但自幼的修养让沈怀川做不出这样见死不救的事,他甚至是没有丝毫犹豫地就接住了她。
接住她后沈怀川本是有把握卸力、使二人不至于掉入山洪,可那一瞬间他对上了许清徽的眼睛。
小姑娘的眼神十分清亮,还夹杂着欣喜和依赖,仿佛已经认识了他很多年,沈怀川一时恍了神,只这一瞬间形势便无可挽回。
洪流之中,他只能尽力护住被水流拍昏了的许清徽,所以许清徽只是擦伤加呛了些水,没什么大碍。
而他从手臂是最后靠近岸边时,因水流冲击力度过大且难以控制,撞上了岸边石头而断的。
由于在洪流中漂流太久,脱离危险上岸后脱力,昏睡了过去。
复盘结束,总而言之,沈怀川对自己的表现非常不满,并决定要进一步加强对自己的训练。
不过眼前这个他在洪流中护着的小姑娘,看起来除了一些擦伤,并没有什么大碍,这令他暗自松了一口气。
同时,沈怀川的目光中带上了审视。
为什么她会突然凭空出现砸向他,衣着打扮还如此奇怪,她究竟是谁又有着什么目的?
是有人派来刺杀他的吗?但这个猜测很快被沈怀川否定:若是故意刺杀他,现在又何必救他。
她莫不是自己的爱慕者,故意藏在路上等着他吧!
毕竟他才华横溢、英俊潇洒,在京城时就有不少女郎制造各种巧合和他偶遇。奈何他一心事业,并无其他的打算,所以至今别说娶亲了,喜欢的姑娘都没有过一个。
回想起了最初那一眼小姑娘欣喜和依赖的眼神,沈怀川觉得自己的这个猜测很有道理。一时间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就在这时,包扎完毕的小姑娘抬起了头,正好对上了他的眼神。然后沈怀川就看到那小姑娘就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迅速弹到一边、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沈怀川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的眼神太凶,吓到她了,于是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视线。
罢了,就算是因为爱慕且行为不当,但对方终归不过是个半大的小姑娘,又刚经历生死,别再吓到她了。沈怀川心里想。
沉默了片刻后,沈怀川吐出了干巴巴的两个字:
“谢谢。”
此时已是深夜,稀疏树林的上方,是清晰可见的星空。暴雨清洗后的星空显得格外近,仿佛伸手就能摘到星星。
周边林子里的鸟叫虫鸣,与不远处淙淙的水流声混合在一起,清脆可闻。
沈怀川的声音突然传来,一时令许清徽以为是她的幻觉。
她循声抬眸再次看向沈怀川。
沈怀川已收起眼神里的压迫感,像一个普通的端方公子,敛眉倚树端坐,只是仍旧难掩身上那股清冷孤傲的气质。
许清徽定定地看着他,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年少时许清徽也曾幻想过,会不会有一天能有机会遇见沈怀川。
只是她从未设想过,二人相遇会是这种情形。
眼前的少年在危机之中,不仅愿意施以援手搭救一个陌生的少女,还为照顾她的心情,笨拙地表达着自己的善意。
这样的一个人,本性能坏到哪里去呢?
怎么就变成了后来那个狠辣阴戾的样子呢。
许清徽收起眼中纷杂的情绪,回归平静,柔声对那个半靠在树干上的少年说道:
“你现在感觉还好吗?山上条件有限,你的伤口我只能简单处理了一下。”
“还是得尽快找到下山的路,伤口若拖下去变严重了,就会很危险。”
声音温柔清甜,沈怀川闻言望了过来,对上了许清徽的眼睛。
那小姑娘仍蹲坐在地上只有小小一团,望过来的眼睛却十分清亮,里面没有劫后余生的狂喜,也没有多少困于深山的惊惧,反而有一种能包容一切的温和。
像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