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斯女王刚要开口,声音却被国王打断了。
“丘易尼,你犯下殃民祸国之罪,潜逃十七年仍不知悔改,如今竟潜入宫中蛊惑女王赦免你的罪行,藐视王法目中无人,在宫中逍遥跋扈,可谓大逆不道。你的屡屡罪状都将被神灵惩戒,你现在已走投无路,我以利尼坦国王的名义,再次宣判你的死刑。刑期刻不容缓,今日落日之时,将在奥罗拉神殿执行你的处决。对此,你可有任何异议?”
扎克瑞亚斯沉稳威严的目光如磐石般压在他的身上,他的话语不带着任何迟疑,将他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一板一眼地宣读出来,残酷地钉在了案板之上。
……说实话,他没有想到竟是国王,对他作出了最后的处决。
“对此,母后可有什么异议?”他似笑非笑地望向维纳利斯,笑容的背后是发自肺腑的质问。时隔十七年,她可曾反悔过对他作出的宣判,可曾自责过自己将他无情抛弃?这么多年来,她可曾思念过他,可曾想过要补偿他,可曾考虑过为他洗脱那些荒唐的罪名?
维纳利斯居高临下地面对着他,那隔在他们中间的长桌,仿若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没有直视他炽热的目光,微微偏开视线,握着权杖的手指露出骨节分明的白色,似乎在努力抑制着心中澎湃的情绪。她的茶眸中涌现种种复杂的神色,像是呼之欲出的海浪,即将冲破那张冷酷的外壳,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他分明看见了她眼底泛起的泪光——他蛇蝎一般的母后,竟然在为他而流泪。
“维纳利斯?”国王的语调微微上扬,仿佛在提醒着她不要感情用事。
女王闭眼沉默了一会儿,重新抬眼时,那些痛苦压抑的神色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张淡漠如雪的面庞。她再次望向丘易尼,凉薄的双唇轻轻吐出了无比沉重的两字,“抱歉……”
当那句话从她的嘴里亲口说出的时候,付提亚才真正体会到,她为何会被人们称为蛇蝎女王。她并不是无情,她只是可以为了权力舍弃一切,哪怕是她的孩子,也必须为她的王位让步。她对他人残忍,对自己更加残忍,这才成就万民之上的她。
人性泯灭,如神明般淡漠的她,俨然是当之无愧的神选之子。王位之下,皆是棋子。他的尸骨将为她的王座增添一块基石,使这鲜血淋漓的王座变得更加高不可攀。
“……对此,我没有异议。”她平静地说道。
“除非你拥有足以威胁到她的实力,否则你永远只是她政局上的一颗废棋。”朔曾对他这样说过。
如果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他别无选择了……
少年的茶眸陷入了可怖的黑暗,像是暗夜里呼啸的狂风巨浪,能将一切吞噬殆尽。伴随着一道刺眼的光亮,他颀长的身影在昏暗的议事殿中消失,而他原本站立的位置,赫然出现了一个暗黑色的庞然大物。
怪物的身形太过巨大,一时让人难以分辨它的全貌。长条状的兽身像绳结般缠绕在了一起,通体漆黑的鳞片反射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光,堆叠成了一座足足快要抵达穹顶的肉山。
这是一条远远超出了正常体型的黑色网纹森蚺,无比粗壮的蛇身甚至难以挤进那扇双开的殿门,足足有二十座的黑檀木长桌在它的面前俨然成了一个小巧的玩具。扁尖的蛇头像是船头似的,吞下一个成年男子根本不在话下。无眼睑的细长蛇眼散发出昏暗的绿光,口中嘶嘶地吐着锐利的舌尖,敏锐地嗅着空气中猎物的气味。
面对眼前凭空出现的巨蛇,殿内的侍卫一个个都吓得脸色煞白,举着剑不敢贸然前进。巨蛇俯身逼近其中一名侍卫,那火红的蛇信子几乎要贴到他的脸上了。可怜的侍卫哪见过这种场面,吓得咣当扔了手中的武器,冷汗和泪水一齐冒了出来,浑身打起了颤栗。
巨蛇缓缓经过那些魂飞魄散的侍卫,冰冷的蛇眼睥睨着那些颤抖的人们,散发出无声的威吓。侍卫们手中的武器俨然成为了废铁,有几个胆子大的贸然向它比划了几剑,锋利的剑尖砍过它坚硬的鳞片,只留下了几道细微的划痕。它并没有把侍卫们的挑衅放在眼里,冷冷地瞪了他们一眼,便滑动身体爬上了那张黑檀木的议事长桌。
它的目标,是桌子那头端坐着的利尼坦最高统领者们。
侍卫们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大喊着“护驾,护驾”,蜂拥着向巨蛇发起攻击。蛮横有力的蛇尾如同镰刀般扫过一排侍卫,毫不费力地将他们掀翻在了地上。他们挣扎着爬起来,再次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几柄长剑深深扎进了怪物的黑鳞里,沁出暗红色的血液。巨蛇终于被他们的举动惹恼了,转头咧开血盆大口,如同深渊般的嗓子眼里发出喑哑的嘶声,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召唤。
几个不怕死的侍卫再次举剑冲了过去,这次他们没有那么幸运,一下子便被卷入了粗壮的蛇腹,钢铁般的蛇身盘绕紧缩,巨大的束缚力阻断了他们的血液循环,纷纷面色绛红口吐起白沫。巨蛇将他们随意往后一扔,几个人摔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