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岁安在本罕利的这些天并不是白待的,她说得很对,在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民间武装组织和政府军暂时休战,街道上只有死的寂静。
没有一盏灯还亮着,这是一片没有了光芒的大地。只有月光微弱地洒下来,灰色而残缺的砖地被泼得冰冷。
宋裕倒是看着心情不错,他有些张扬地摇晃在街道中央,张开双臂:“真安静。星星看着真大。”
楚岁安懒得责备他的心大,扯着他的衣服,给他拽到了屋檐之下,月光被隔绝在外。
宋裕看着她冷淡的侧脸,不明所以:“怎么了?”
楚岁安指了指街道对岸的露台:“看到了吗?”
宋裕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听楚岁安接着说道:“一般那种地方,有狙击手。”
她正说着,在二人不远处的高大花瓶应声破碎。花瓶背后的石墙留下一个深深的子弹坑。可是他们却没有听到枪响。
宋裕神色一凌,翻身把楚岁安拉到自己身后,自己挡在了她的前面。
面前的光被高大的身影挡住,楚岁安愣住了。良久她才回过神来,轻轻拍了拍宋裕紧绷的手臂:“没关系的,只是警告。这里的政府军认识记者,他们承诺不会伤害战地记者的。”
宋裕听了她淡然的声音,舌尖顶了顶腮帮子。一时间感受有些复杂。但抓着她手臂的手没有松开。
楚岁安心底淌过了一瞬异样的感受,似热似胀,还有些痒。
弄得她感觉很别扭,于是不自在地活动了一下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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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借着宋裕的记忆,他们拐上了一条连月光都黯淡的小路。
满目昏暗的狼藉,仍依稀能辨别出这里曾经是一个似乎温馨的老城区。建筑物基本上没有完整的,地上尽是破碎的瓦砾,烧得只剩骨架的电动车。
虽说死气蔓延,但活物与人都不难找。
地上随处可见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还有伏在上面的老鼠,吱吱地啃着死肉。老鼠很肥,同瘦骨嶙峋的尸体对比强烈。
宋裕看着死尸的时候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见到老鼠的时候倒是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不会有瘟疫吗?”
楚岁安瞥见他略微苍白的侧脸还有眼底毫不掩饰的嫌弃,笑了一声:“你也挺有意思的,不怕死人,倒是怕老鼠?”
“你才是有意思,你怎么什么都不怕。”
宋裕回望楚岁安,她的样貌苍白又艳丽,就这样游荡在死尸遍地的荒城,好似在伤口开出的一朵白色小花。
“可能怕吧,什么算怕......但又有什么可怕的,谁都会死。”楚岁安思绪渐远。
“但谁都怕死。”
“是这样吗?”楚岁安反问道,眼睛直直望向宋裕。
宋裕失语,耸了耸肩,错开视线。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确定,身旁这个女人看透了他内心深处的荒芜。
再一次看向街道的时候,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条街显得那么黯淡,连慷慨的月光都无法补救。
它的路面上涂满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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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几只老鼠从横着窜过街道,细细簌簌地,油光水滑。
宋裕浑身一僵,楚岁安见状想要笑他,这时候却突然响起来了嘶哑的咳嗽声,像是两根生锈的水管相互摩擦,在一片死寂里分外突兀。
他们顿时噤声了,看向彼此。
咳嗽声再一次响起,还夹杂着痛苦的呻‘吟。
这一次他们找到了声音的来源——一辆三轮车里,两条腿耷拉在外面,穿着漏了棉花的厚裤子,正随着闷咳声细微地颤动着。
楚岁安率先朝那里走了,本还在迟疑的宋裕只好追过去,并且把楚岁安拉到自己的身后。
楚岁安垂眼看着自己被攥住的手腕,抓着自己的那只手的指骨被冻得泛粉,视线顿了顿,然后抬起眼,正好可以看到宋裕后脑勺翘起来的一缕头发。
她顿觉胸口好像被一绺这样柔软的头发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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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以后,宋裕打开手机手电,将情况照得清楚,但把那躺在三轮车里的人晃得哼哼了两声。那声音痛苦得令人牙龈酸痛。
那是一个看着满面褶皱的男人,但其实并不能据此判断他的年龄。伤痛和离别足够把一条年轻的生命催成垂死的苍老。
“是当地的难民。”楚岁安看着这个人因为水肿而几乎无法睁开的眼睛,还有他脏污衬衣领口绣着的象征着新婚的花纹,抿了下嘴唇。
那个人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音节。
“您说什么?”她用本罕利语问道,并俯下身,将耳朵凑到那人干裂灰败的嘴唇旁边。
宋裕想要阻拦她,但是她把宋裕的手推开了,看向他微蹙的眉眼,轻轻摇了摇头。
“不、不要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