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跪着前一日护卫宁颂微一行人的侍卫长,她不记得叫什么,但却知道此人最是忠厚耿直,唯丞相之言是从,不管她吩咐过什么,只要她爹开口询问,便会如同倒筛子一样细细汇报。
宁涛向她招了招手,“过来给爹看看,可有哪里受了伤?”
宁颂微轻盈小跑到桌前,抬起下颌指了指脖颈,“没事,不过是些淤青罢了。”
宁丞相在长宁城是出了名的溺爱这个小女儿,此刻看到那淤青虽被脂粉遮着,细看还是能看到些,疼惜不已,“你说你,平日胡闹就算了,什么人都敢让上你的马车?!”
“吃一堑长一智,女儿下次就知道了。”她笑容如掺了蜜一样,语气也很是乖巧。
宁丞相鼻子里哼哼出气,“朝中事多,爹顾不上你,你是越来越荒唐了,名门贵女,穿着男装,光天化日之下进了烟花之地,多少人瞧见了!还嫌长宁城里你的议论不够多?!”
“我错了,爹~”宁颂微笑的眉眼如月,又十分恭谨的福身行礼,“那下次我也学爹,找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去。”
宁丞相:“……”
老脸险些没挂住,以手成拳挡在口前咳了一声,“你给我老实待在家里好好养伤,另外,那个伤了你的人,叫他们明天送去刑部,好好审一审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敢动我的女儿!”说到后面,语气已有了巍然寒意。
“爹,那人交给女儿处置罢。”宁颂微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黑眸清亮带着笑看父亲,“女儿也好奇,这人与我素不相识,为何要杀我。”
“此等污糟之事,你个女儿家莫要再掺和了。”
宁颂微当然不答应,眨了眨眼很是无邪的模样悠然道,“我看那个叫清音的淸倌模样虽然不错,可性子太跋扈了,”顿了顿,看到自己父亲渐渐眯起的眼,“女儿最看不惯性情跋扈的人了,您知道的,若是……”
“审他的时候身边要带个人。”宁涛摆了摆手,打断她要说出口的威胁,颇有几分拿她没有办法的摇了摇头,眼不见心不烦背过身去,“行了,都下去吧。”
宁颂微喜滋滋跳到地上,巧笑倩兮拎着裙摆福身,“谢谢爹,那女儿就不打扰了,至于那个女子,昨日想必吃够了教训,若真入府了,女儿也会以礼相待的。”
侍卫长跪在地上听得额头直冒冷汗,虽然知道这宁小姐平日里和父亲相处便是如此,宁丞相也向来不责难于她,可自己在一旁听着时,总会因这年幼的二小姐时而说出口那些妄言而心惊。
这哪里是个十二岁的贵女该说的话。
********
这里叫暗室。
萧霁张开眼,眼前是望不到边的黑暗,若不是因自己清晰的知道,他是躺在一张石榻上的,身处在这样的环境里,和在一片虚无中并无区别。
“送他去暗室。”他想起那个少女这样吩咐了侍从。
肩头的伤隐隐作痛,却已被包扎过,两只手也被镣铐铐住。他动了动手,听到锁链的声音。
冷笑一声,他就不该心软,如若不然,那支箭定会准确的刺穿他的心脏,也好过沦落在此处,再次被人囚禁。
锁链滑过地面发出叮当的响声,他举起自己的右手到眼前,其实什么都看不到,可却能想起那时在他手掌下宁颂微纤细的颈,柔软跳动着的脉息,以及从她口中吐出的那句狠毒的话。
她不似长宁城的那些权贵,总端着虚假的仁善,背地里做得却全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便是困在那销金窟当中时,萧霁也听闻过宁颂微的名声,她的明目张胆,她的肆意嚣张,即便面对死亡都没改变分毫。
那一瞬他虽然愤怒,却忽然不想拉她一起死。像宁颂微这样的人,活在世间越久,便越会被这世间规则折磨。
暗室内透入一道光来,随着石门轰然移动的声响,渐渐光充盈了整个室内。萧霁躺在石榻上,眸子微动,睨向门口的光,眼睛有些刺痛,但他没有丝毫被那疼痛影响,那么多年的漂泊时光,被买卖,被虐待,他早就习惯了疼痛。
“二小姐要见他。”门口有个女子的身影,逆着光吩咐了外面的守卫,萧霁听出来,是那天马车上跟在宁颂微身边的那个婢女。
他沉沉出了口气,眸底是绝望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