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看绯卿赤着脚,抬眸一瞬,便顺应圣意走向高台,而背对着台下往座位走去的长姐,便是隐藏的再好,坐下时,还是没了笑意。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她极尽蔑视地轻哼一声,不愿再入席,转身想就此离开宴会。
变故发生在顷刻之后,在宁颂微抬步就要迈出承天台时,殿内蓦然传来惊呼声,伴随着女眷和官员们的骚乱和禁军兵甲的铿锵之声。
万公公尖利地嗓音极为刺耳,“有刺客——!”
宁颂微惊骇转头,便看到乱成一团的人群和簇拥向片刻前皇上所在之处的禁军,便要跑过去。如初急急忙忙地将她拉住,护在身后,“二小姐!那边危险,不可过去!”
她未说话,只觉得有一种强烈的不安之感自心头弥漫开来,伴随着寒夜的冷从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侵入骨髓。
在万般嘈杂当中,她清晰地听到那至尊帝王含着悲怆地喊声,“丞相!”
似是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连风雪呼啸的声音都不见了,宁颂微推开如初,冲向那人群聚集地方向,跌跌撞撞也不管眼前挡路的究竟是谁都一概发了狠地推开去。
终于来到被禁军层层护卫在后的皇上面前,看到被他扶在怀里的爹爹,嘴唇泛紫,已是弥留之际。
“爹……”她无意识的叫了一声。
宁丞相似有所觉,涣散的瞳仁向她的方向移了移,嘴唇一动,却未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头便重重垂了下去。
“爹!”
“丞相!”
“宁大人!”
所有人都哭喊出声,不知道其中几分真假。而宁颂微只觉得,在爹爹眼睛阖上的那一瞬,她整个世界都塌了半边。眼前模糊一片,她只看到,那个幼时会让她骑在肩上,带她去最高的城楼看烟火,纵她骄横刁蛮也宠溺如常的爹爹……就那样躺在冷冰冰的地面上,难以阖目,眼底全然是对她的担忧。
她不信似地走过去,握住宁涛已然开始变冷变僵的手,方才就是这只带着暖意的手,轻抚她的发顶,叮嘱她别着凉。
可他再也不会暖起来了,就如同十岁那年,同样离她而去的母亲一样。
这世间再也不会有人像爹爹一样,容她一直任性如孩童,将她护在身后,刀枪剑戟都统统挡下。
她紧握着那只手,久坐在地面上呆呆流泪,不管周遭发生了什么,也不管皇上说了什么,天子也好,皇权也罢,她宁颂微都不放在眼里,只想就这样陪着父亲,握着他的手,希望他能暖起来。
直到一双大手扶着她的肩膀将她从地面上拉起来,小舅舅陆承的脸出现在眼前,他的嘴一张一合,说了很多,而宁颂微只听到了一句,“……别叫皇后娘娘替你担心……”
她这才渐渐回神,脸上挂着泪恍恍惚惚问了一句,“长姐呢?”
陆承眼含悲痛,叹了口气,“今晚你先歇在将军府,休息一下,皇后娘娘昏过去了,”见宁颂微又似是要跑去看宁皇后,陆承按住她的肩阻了她,“太医已经去了,你过去也没用,先休息好,明天再来看娘娘,姐夫出事……后面的事要靠你一人打理。”
“小舅舅,你知不知道刺客……”
“玉儿。”陆承语气不容置疑,打断了她的话,暗含警告地叫了宁颂微的小名,“听小舅舅的话,今夜你要好好休息。”
如初也在一旁哭着劝说,“小姐,你就听陆将军的话,先回去吧。”
她终是点了点头,环顾被禁军层层严守的这一处宫殿,百官和家眷早就被送走,皇上也已经离开,小舅舅是征西将军,想必是被留在这里处理现场的。
有人拿来一张白布小心翼翼的盖在宁丞相发冷的身体上,陆承蹲下身子,默然良久,伸手阖上了宁丞相的眼。
复站起身来,唤了一声,“清风,你去护送宁二小姐回将军府吧。”
如初扶着宁颂微低声道,“小姐,走吧。”
她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冰冷地面上的父亲,擦去颊边泪水,离开了承天台。
坐进马车的那一瞬,闻到熟悉的莲香,她恍然觉得,方才发生的一切兴许都是一场梦罢了,一场可怖的梦。马车内一切如旧,车窗上的鸾鸟栩栩如生,也许,她回到丞相府,便会发现,府内也一切如旧。
宁颂微看向窗外街道,“如初,这不是回府的路。”
如初忍了一路的泪水再次滑下,“小姐,这是去将军府的路,陆将军不是说……”
“回府。”她冷声打断如初的话,突出两个字。
如初只沉默了一瞬,便点头向马车外吩咐了一声,“穆大人,劳驾送我们回丞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