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孤月直接被留在宫中,江好随侍。
亲见棺椁以后,皇上还要与百官议事,二人便被送去明光殿,日后起居都在这里。
在众人退避到檐下以后,一场春雨雾然地落下。这多少让人感到庆幸,这场雨至少没有打湿他们!
随行的宫女们高高打起宝伞,江好的身侧是方才在皇上身边叫人起来的女尚书,姓萧,名正仪,平日为陛下打理后宫诸事,同时审查被尚书省归为细故的奏章,分别处理,可者准奏。
一行人穿梭在宣光殿与明光殿的宫廊上,廊边一道垂檐将牛毛细雨斜斜拨分。
萧正仪一面不紧不慢地走着,一面徐徐地同江好介绍起后宫之事:“陛下宫中并不复杂,只有两位贵君。”
江好懵了一瞬,一时间没明白“贵君”是什么意思,只听说过贵妃。不过她很快想通关窍,满脸通红地胡乱点头。
萧正仪见她反应不禁轻轻笑了笑,继续道:“两位贵君出身名门,一位是崔尚书令的孙子,另一位是卢中书监的远房侄子,都不是难相处的人。公主与两位贵君见上一见就好,平日里无需日日走动。”
江好头大如斗,并不清楚哪位是崔中书令,哪一位又是卢中书监。
萧正仪适时地补充:“今日在太极殿宫院之中,呵停群臣的那位就是崔中书令,那位是先皇留下的四位辅政大臣之一。卢中书监则是那位最先请陛下加封公主的,也是四位辅政大臣之一。”
江好顿时有了印象,却不大会接话,于是干巴巴道:“两位贵君果真出身尊贵。”
萧正仪笑容不减,心中却一闪而逝一抹悲凉的讥讽。皇上如今坐在御座之上,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文武百官并不期望她能治出个太平盛世,他们都盼望她能够尽快诞下一名男婴,从而确定大夏的下一任继承人。
“还有两位辅政大臣。”萧正仪已经完全能控制自己的真正情绪不外泄,笑道,“一位是王侍中,另一位是郑给事中。说来那位郑给事中与赵将军还是师徒,你知道吗?”
江好摇了摇头,她在边关长大,根本就不了解大人物的事情。
萧正仪为她圆场:“日后总有机会见着,这些日子郑给事中身体也不大好,今日若不是为了见赵将军,只怕也不能从病榻上起来。”实际上哪有什么缠绵病榻,只是作为不和谈的忠实拥护者,和谈之事敲定,眼不见为净罢了。
江好点点头,惶惶又闷闷,生出些低人一等的忐忑出来。
她忽而想到什么,又很不好意思开口。
萧正仪惯会察言观色,见状很温柔道:“女郎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说的并不周全。”
江好下意识道:“没什么……”又的确想问,才磕磕巴巴地问出口,“尚书大人,宫中没有什么别的皇子公主吗?”
萧正仪顿了一瞬,很快便微笑接道:“并没有呢。”
经着重重亭廊,适才江好提到皇子公主,萧正仪便提及江好怀中的公主:“江女郎,自下车起你便一直抱着公主,手可还好?需要我……”
江好忙道:“不必劳驾尚书大人,公主没多重,抱着不累的。”其实她已经有些累了,但入京一来见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一切都让她自卑极了,她觉得自己如今唯一的用处就是抱着女郎,如今应该改口叫公主了。如果她连公主也不必抱,那就是真的没有作用了。
萧正仪看得明白,也未要将人抢过来抱,顺着话问:“公主的病,怎么说?”
“……过去将军曾找过许多郎中为女、公主瞧过,都查不出缘由,说是公主天生如此。尚书大人,公主她不是傻子!她什么都懂的!她只是较旁人要学得慢些……”江好越说越激动,忍不住为赵孤月辩解起来。但马邑之战相关的她却是一个字不能透露的,四岁的女郎将梁乃文杀了,说出去也没人信。
江好生怕自己的说服力不够,急急补充:“公主过去是一点也不能动,如今却能点头摇头,还能坐着自己吃饭!”
萧正仪微讶,同情地瞧瞧她,没有驳了她的话,但也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四岁不能言行,果真如江女郎所说公主能够自己吃饭,想来也是她呕心沥血教的。她轻轻地叹一口气,安慰道:“太医总是比其他郎中要好些的,待安顿下来,让太医为公主瞧瞧,兴许能调理好。还有你脸上的疤,到时候一齐看看。”
江好点头应是,怏怏地跟着萧正仪迈上湿冷冷的台阶,也听出来萧尚书没怎么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她并不在乎脸上的伤,甚至不想祛除这道疤。它一直在,她便不会忘记与燕国的血海深仇。
天地间忽然卷起一阵动静,雨腥气扑面而来。宫女们手忙脚乱地倾斜宝伞,依旧顾头难顾尾,飞溅一身水。
萧正仪不顾自己,忙问:“公主可还好吗?”
江好在雨被吹进来的那一刻已经竭力背身将赵孤月护住,奈何左右都是风吹进来的雨,尽管她护住大半身子,赵孤月依旧无可避免地被淋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