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如注,狂风呼啸的山林空无一人,连绵不尽的黑夜,沉默着吞噬所剩无几的光亮,天空中无月也无星。
一步,两步。
汹涌冰冷的夜里,郑遇独自一人艰难行进在陡峭的山路上。
黑暗之下她无法辨物,张慌失措地奔逃,可无论怎么逃窜,都无法离开这一寸封闭的方盒。
世界似乎被封锁住了。
一声乍起的雷霆,如巨人的指爪般轰然坠地,惨白色的狂卷似的光遮蔽了她所有的视线。
眼中一片煞白色的光亮。
如狂潮中的孤舟。
——
郑遇睁开了眼。
头顶的白炽灯正打着闪,洁白的墙壁缓缓映入眼帘,窗帘被拉着,床头柜上摆着一枚素色花瓶,新换的百合花上还带着水珠,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输液吊杆上的透明袋装药物正一滴滴下渗。
病房里空荡荡的,除了躺在床上的她,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郑遇疲乏地伸出手,挡住头顶有些炽烈的光线。
“你们学校也太不负责了!”
“这位家长,十分抱歉,我们……”
“学生的安全都没法保证,我可以给她考虑转学的事了。”
“这是突发情况,按照天气预报的播报,我们本来是准备在安全时间返校的,但谁知道突发山洪呢……再说了,我们已经第一时间采取了救援……”
病房外传来模糊的争吵声,郑遇闭上眼,在床上翻了个身。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拉开,高跟鞋踩在地面上,主人似乎在竭力避免发出声音。
郑遇没回头。
“小遇,”床边是一个异常温柔的声音,“你醒了吗?”
面积并不大的房间里十分安静,点滴不紧不慢地下落,顺着输液管渗入皮肤。
“小遇?”叶之遥又轻唤了一声。
郑遇在心中叹了口气,强撑着身体坐起来。
“你醒了?”叶之遥十分惊喜,连忙从身旁的饭盒里取出几道温热的小菜,“妈妈给你留的菜,快点趁热吃吧。”
“好久没下厨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退步。”她无所适从地笑笑。
郑遇看着母亲憔悴的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像一只乌龟那样缩起头。
“我出去一会儿,你吃吧。”叶之遥说着就要往外走。
“不用了。”郑遇犹豫半秒,喊住了她。
菜式很简单,一盘番茄炒蛋,还有道糖醋排骨,最底下是晚紫菜蛋花汤,热腾腾的,还冒着热气。
郑遇小口吃起来,叶之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始终盯着她看。
味如嚼蜡般下咽,郑遇始终低着头,没说一个字。
“小遇,这次真是太危险了,妈妈知道的时候心里害怕死了,”叶之遥的眼圈发红,“下次决不允许你参加这种活动了。”
郑遇没吭声,只是木讷地点头。
大老远飞十几个小时过来,母亲并不容易,她还是知道的。
“在山里面过夜,还下雨,多难受啊,”叶之遥鼻腔一酸,声音也跟着呜咽,她胆怯地想伸手摸摸女儿的脸,但最终还是没那么做,“妈妈真的很担心你。”
“我没事的。”郑遇小声说。
“刚才妈妈在外面说的都是气话,”知道她早就清醒,可能已经听到自己跟校方的争论声后,叶之遥连忙补充到,“你不愿意转学的话,妈妈不会强迫你的。”
郑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拉着碗里的饭菜,如同一只失调的木偶,机械地点着头。
病房陷入一场奇异的寂静,只有碗勺触碰时会有一两道轻微的响声。
“小遇,妈妈给你看了新的竞赛,名额很难争取的,你愿意去吗?”叶之遥踟躇许久,缓缓道。
似乎是笃定郑遇会同意,她紧接着补充到:“集训地点就在你们学校附近,不远的。”
汤勺忽然停在碗边,郑遇放下了餐具。
她没说话,转过头去,视线径直投向窗外,天色阴沉,雨水淅淅沥沥地敲击在玻璃窗上,又缓缓滑落,啪嗒作响。
也是这样一个雨天,不,是比这狂暴一万倍的暴雨天,泥泞的山路上狂风咆哮,有一个很年轻的男孩背着她,他的肩膀冰块一样的冷,却坚实而有力。
他在哪里呢?
郑遇凝神望向窗外昏暗的地平线,久久不语。
医院走廊。
护士步履匆匆地推着医用推车离开,空气中混杂着药剂挥发的味道,楼道间的冷气开得很大。
走廊里人影廖廖,光滑的地板上堪堪倒映出几道影子。
“你就是蒋明吧?”郑简靠在墙边,冲窗旁站着的少年笑笑,神色温和,“感谢你的帮助,我妹妹的情况已经好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