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她的求生的欲望太过强烈,在临近完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小腹处忽然燃起了一点热意。
这团热意刚开始只油灯一样大小,恶兽一般地将渗入她体内的寒气吞噬了个干净,又以燎原之势蔓延至体外,同外面的阴寒之气呈分庭抗礼之势。
夹在中间的陈香末可就受罪了。冷热相争,互不相让,她时而感到寒冷彻骨,又时而烈火灼烧。丹田处的热源疯狂旋转着,刮起一股越来越猛烈的龙卷风。
那冷气渐渐不敌,陈香末的身子自此完全落入了热气的掌控。
汗水浸透了衣衫又瞬间被蒸干,陈香末脱了外裳,尽量将肌肤贴在地面上,以汲取片刻的凉意。
恍惚间,她看到眼前的黑暗似乎变作了某种浓稠的物质,蒸腾着,潮水般一阵一阵地冲击着塔身,震得窗户处嗡嗡作响。
“鼠妖,你在做什么?”哪吒的声音忽远忽近,缥缈地像是汹涌波涛中的一叶小舟。
少年神祇隔着木窗朝内望去,这女妖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衣衫发饰滚落一地。散乱的乌发遮住了大半裸露的后背,艳红的系带从发间露出,在后腰绑成小小的结。
他偏过脸去,眉头紧锁地感应着周围越来越强的法力波动。
玲珑宝塔在颤抖着,连带着宝塔阁内所有的桌案也“咯咯吱吱”地动着。哪吒一边以法力稳住宝塔,一边唤道:“鼠妖?鼠妖!”
这鼠妖没有应答,半张脸压在地上,露出的另小半张脸已经烧得通红,藤萝似的绿色纹路从脖颈延伸至脸上。
他知道,那是走火入魔的前兆,像她这样的小妖,走火入魔后,不是死就是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
反正这小妖作恶多端,若不是佛祖力保,怕是早死在他火尖枪下四五回了,如今就算是死在这塔中,也不过是偿还自己做下的孽。
哪吒打定了主意不再管她,只是抬手以自己的法力去稳固躁动的宝塔。不知为何,这宝塔的颤动愈来愈剧烈,而哪吒祭出的法力也随之变得更为凶暴。
玲珑宝塔在内外两道破坏力的作用下,竟然停止了震颤,浮在半空中疯狂旋转着,抛射出的狂暴旋风将屋内的玄黄幕帘高高扬起,又重重地打落。
忽然,哪吒听到极清脆的“咯”得一声响,他仰起头,竟看到坚不可摧的玲珑宝塔塔身上蜿蜒出一道裂纹。
他心道不妙。下一刻,随着“砰!!”得一声巨响,玲珑宝塔爆裂开来,金色的碎片密密麻麻朝着四方以极快的速度飞散。
哪吒反应极快地侧过身去,一只手展开混天绫,挡住了落到自己处的碎片,挥到一边,又卷住了其余的,免得它们击毁整个大殿。
大殿里已是一片狼藉,桌椅横倒,玉瓶坠落。而随着宝塔的碎裂,里头藏着的物什散落了满地,他踢开几块巨大的青灰色妖骨和乱七八糟横着的兵器,走到中央去查看金鼻白毛老鼠精的情况。
陈香末在煎熬中,突然感受到了一阵凉意,但这点清凉仅仅只是不远不近的悬着,于是她便自己将整个身子都靠上去,双臂藤蔓一般地缠住,紧紧绞着不放。
还未来得及发出满足的喟叹,双肩和手臂处传来一阵剧痛,她在昏沉中感觉到自己面朝下地被压在地板上,一股冰冷的能量自背心处缓缓流入丹田内,中和了浑身的燥热。
她于是平静下来,任由自己的意识在这过程中不断滑落,滑落……
“你这头发,半夜起来都给你剪光!”
昏暗的客厅里,电视机的嘈杂声掩盖不住无止休的絮语。
她偏头躲过母亲的指尖,浅粉色的发丝也随着这个动作垂落下来,被变换的荧幕光镀上瑰异的色泽。
父亲则坐在沙发的另一头,一边吸烟一边看着电视,丝毫不去注意母女间的争吵。
“……人家要说你不三不四的……”
陈香末做出一副惯有的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理也不理这些话,眼睛盯着屏幕,装作在看电视。
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着西游记,齐天大圣一手执金箍棒,一手拽过头顶羽冠的长翎咬在口中,毫不畏惧地望着天兵天将,嚣张极了。
哪吒三太子从云端飞下来,火尖枪和金箍棒碰撞在一起。
两个人战得难舍难分,陈香末却走了神。她隐隐觉得,哪吒不该是电视里梳着小揪揪,穿着粉色莲花裙,露着双臂双腿的孩童模样,他应当是个着红衣,穿银甲的少年,头发高高束成马尾,上挑的眼眸里满满的傲气。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觉得呢……
是因为……她见到了……
玲珑宝塔?
陈香末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墨绿色的床帐,边缘处悬着一长串金线的流苏。她伸手探了探,身下是柔软的锦被,摸起来有种丝绸特有的沁凉感。
原来刚刚才是在做梦,她还在这个该死的西游世界里。
在塔中那种濒死的感觉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