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里出来,付绮月松了口气,仿佛了却了一桩心事,连脚步也轻盈了几分。
刚刚走出含光门,就看见等在路边的谢麟。他穿着一身玄色袍子,手腕套着护腕,皮革系带束腰,抱着臂膀靠在车边,百无聊赖地踢着小石子。
“夫君!”她忍不住喊了声。
听见她的声音,谢麟抬起头,笑着迎上去。付绮月跑了几步,一下子扑到他怀里,被他用大氅裹住,蹭了蹭鼻尖。
“怎么这么高兴?”他问。
“没什么,但是就是高兴。”她嘿嘿笑着,搂紧他的腰。
“那我们回家吃好吃的吧。”
“嗯嗯,好啊。”
马车七拐八拐,先是顺着朱雀大街走,而后又往东市方向去,一直行驶到永宁坊的一间宅院门前才缓缓停下。
昨日夜里天太黑了,她又困,谢麟抱她回府的时候,人已经睡过去了,自然也就无暇顾及看景致了。谢麟抱她下车,付绮月端详着阳光下的院门。
只见十数级台阶从眼下延伸至大门,两个气势汹汹的石狮子镇守在台阶两侧。五间占地的房宇,套建着琉璃瓦覆盖的硬山顶。雕刻着祥云瑞鸟图案的红木支撑着的高大府门上,挂着块新匾,从右到左,上书“定北侯府”四个大字。落笔强劲有力,隐有豪爽狂放之风。
见她盯着门匾,谢麟说:“这是陛下御笔亲赐。”
“啊?”付绮月惊了惊,攥住他胳膊,“这、这……”
“这什么?”谢麟好笑,手臂圈住她,“走吧,趁着天气不错,咱们多转转。”
迈入府门,眼光所及皆是碧瓦朱檐。庭院里栽着白梅和玉竹,堆着层层细雪,迎着风舒展枝桠,发出轻微的扑簌簌的声响;碎石铺成的小路一路弯曲,绕过小花园、穿过月洞门,和两侧抄手游廊一道向前延展,通向正厅。
“这只是个朝廷大臣的宅子,就建得这般气派。”付绮月不禁感叹,“难怪陛下要将长安城的府邸都查抄一遍,不晓得能搜出多少油水。”
“先帝怠政,上行下效,仅冯知一府上万两白银,而冯知也只是个三品官。”谢麟牵着她一路走着,间或有婢女驻足问安,“过不了多久,陛下或许会严查一遍,长安城中所有的官吏府邸。”
“他们许多人,根基都很深,陛下这样彻查……”
“所以啊,这不是把我扣在长安了吗?”谢麟笑,“我不过带着三千兵马入京,朝中便有人传谣说我带了五万人马驻守京外,陛下故意听之任之,现在穿得有鼻子有眼。要不是我自己心里清楚,我都要信了。”
付绮月乐了,揶揄他:“侯爷这是如同被困笼中的鹰,欲振翅而不得高飞。妙哉、妙哉。”
“小没良心的。我这是为了谁?”
“侯爷忠军爱民,自然是为了陛下咯。”
俩人笑闹着,走到后院正房。洒扫的婢女都被清退,房间里简单收拾规整过,焕然一新。
山水映月的大幅落地屏风隔开了内室和外间,内室里放置着崭新的千工床。
付绮月上前摸了摸床架,漆光鲜艳、色泽光亮,是新工。谢麟说:“这是我向太后娘娘讨要的,她说这千工床本是搁置在后宫里,准备给九公主出阁用的。九公主嫌着色太沉,硬是不肯要。”
见她未说话,他有些紧张:“但是这床确实是新的,杳杳,你……”
“啊?我没事啊。”她笑笑,摸了摸挂在四角的床帐,是顺滑又遮光的料子,“你别想太多,我不在意这个。从前在家里时,也没有住过多好的地方,现在可比之前好多啦。”
听她这么说,谢麟忽然心里一紧,上前将她纳入怀里。
“以前,付昆待你不好,是吗?”他问,目光灼灼。
付绮月呆呆地看他几秒,而后道:“不算好,但也没有苛待。大夫人看我和阿娘不顺眼,所以我们住在很偏的小院子里,很安静,倒也清闲。”
“我就知道,我夫人最心软了。”他叹了口气,“你这样,让我怎么好下手?”
“你打算做什么?”她看着他的眼睛,“或者说,陛下打算做什么?”
“先帝在政之时,民间官场皆奢靡成风。陛下自然要整治这些不好的风气,内宅尤为重要。先四皇子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太后好不容易安抚下来,若是再来一次,还不晓得闹成什么样子。”
“所以,陛下打算将官员的内宅情况纳入考核吗?”付绮月眼睛一亮,颇有些惊喜,“那,也就是说,若是内宅不和,官员也会受到责罚?”
谢麟敲了敲她额头:“不错,有点聪明。陛下已经命人在拟旨意了,前两日我还听吏部的官员草拟了一份审查清单,估摸着年后就要开始施行了。杳杳,到时候岳父可能就……”
付绮月摇摇头:“别叫他岳父。他这个人,做臣子不尽力,于后宅不尽心,该怎么办怎么办吧,我不想落井下石,也不可能为他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