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金芝以手抵唇轻咳两声,避开哥哥的视线,淡声道:“我哪儿有那么大的本事?哥哥也太抬举我了些。”
“可你......”
方天定想说,要是妹妹还和过去一样,他是断然不会有此怀疑的。
可自从昨日病醒,她分明和过去大不相同了。
他所熟悉的小金芝,因为自幼体弱,被全家人娇宠着长大,母亲邵氏心疼时不时就要吃药的小女儿,甚至连家务事都不怎么让她沾手。
妹妹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在屋里做做绣活,陪邵氏说话。唯一做过略有些出格的事,就是和邻家小姐妹传阅市井里流传的那些有失风雅的话本子。
要是放在以前,她遇到这种事,只会和邵氏一起躲在家里哭,知道去找邻居帮忙就不错了,断然不可能有勇气在天快黑的时候,还带着一群帮工出来找寻自己。
方天定欲言又止。
他抬起头,透过头顶树冠茂盛枝叶间的缝隙,望向天上那一轮淡黄色的毛月亮。
身下牛车摇摇晃晃,天上月亮也摇摇晃晃。
方天定的心绪也跟着变得繁乱起来。
默了会儿,他突然话锋一转,开口问道:“金芝,你有没有听说,昨日你苏醒后,村子里发生了一件奇事?”
方才破坏佛像,方金芝损伤了一些气脉。
她正闭眼认真调理,闻言没太在意,只是小声答道:“不曾听说。”
方天定依旧仰头望着月亮,缓声说道:“我今日前往香积寺的路上,听到村民们议论,说昨日傍晚雨停之后,虹光乍现,村口那条小溪边竟然一瞬间开满了凤鸣花。”
他低声喟叹道:“这凤鸣花一直被奉为神花,盛开之时,必有神迹降临。可这种花在江南地区早已绝迹多年,如今在咱们堰村如此大片出现,当真令人称奇。”
方金芝吁出一口气,脸色恢复了健康的红润,“竟有此事?”
她缓缓睁眼,转眸看向哥哥。
虽然面色平静,可若细瞧,便能看出她一双乌瞳,像被染了墨一般,骤然变得幽深无比。
“哥哥这话似有深意。”
方天定点了点头,继续道:“我问过目睹凤鸣花盛开的村民,他们所说凤鸣花绽放的时间,和你苏醒的时间刚好吻合。妹妹你说,这世上真有这样的巧合?”
他收回仰头看天的视线,和方金芝目光交汇。
借着倾洒而下的月光,将妹妹眼底的幽暗看了个清楚。
“妹妹可还记得,我曾与你提过的那些怪梦?”
“当时觉得那些梦荒诞无比,如今想来,也许其中真有启示。你说,若这世上真有神迹存在,为何不能降临在我们方家?”
帮工们的谈话声仍不时响起。
两人对视时,却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绝对安静的空间。
四周无声,只剩下思绪流转,一个巨大的秘密悄然在兄妹俩心中埋下了种子。
“哥哥可知这是一条不归路?”方金芝沉声问道,脸色依旧毫无波澜。
“我知道,可如若不然,方家的出路何在?青溪县百姓们的生路又何在?凤鸣花绽放是真,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也不能用寻常道理去解释,这难道不是老天爷冥冥之中给我们的指引?”
方金芝垂了垂眼。
心说方天定许是今日在朱二那里受了屈辱,一时冲动,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她没有表态,转口问道:“哥哥读书多年,日后入朝为官,助赵官家肃清吏治,铲除贪官污吏,不也是一条好路?”
“做官?”
方天定听了这话,怔忡一瞬,发出一声苦笑,“如今朝廷卖官鬻爵成风,官府明码标价,即便是高中状元,恐怕也不及家财万贯来得实在。更何况我天资平庸,如若坚持考试,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头......”
“当朝权势熏天的高俅,不曾参加武举,更是毫无战功,却官居太尉,管理三衙禁军。”
“那个作恶多端的朱勔,你知道他是如何得到官职的吗?”
方金芝摇了摇头。
这些《水浒传》中没写,她还真的不太了解。
方天定轻叹一口气,道:“当年蔡京贬居杭州,途径苏州时想修建一座寺阁,朱勔的父亲朱冲便抓住了这个机会,为巴结蔡京,他主动出资赞助,还亲自督建。蔡京大喜,奉召回京后,就向官家引荐了他们父子俩。从此,朱家便开始发迹,一直到如今权势熏天的地步。”
“所以妹妹,你明白了吗?”
“在这个世道之下,如果不想和奸邪小人同流合污,就只能奋起反抗,否则迟早有一日会被逼上绝路。”
方金芝心叹一声。
按照方天定的性格,他本不应该如此偏激。
可能是被那个怪梦改变了想法,也可能是接连被官府迫害,让他对朝廷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