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园这边,早已是严阵以待。
尽管林阿贵频频交代手下人放轻脚步,但埋伏在小院附近的眼线早已将他们的行迹告知给了在漆园守备的方金芝等人。是以,林府一众护卫刚刚靠近,就见原本漆黑一片的漆园瞬间亮起了点点灯火。
帮工们手里举着火把,熊熊红光染了半边天,仿佛要将天幕点燃一般,浓重的夜晚霎时间亮如白昼。
漆园被潦草但却坚固的石头墙保护起来,大门紧紧闭合,百余名帮工手持兵器守在门后,排列成整齐紧凑的阵型。
放眼看去,竟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单薄身影独自立在门外。
方金芝一袭青衣罗裙,头戴素钗,身形纤瘦娇小,气势却半点不输,正面不改色审视着眼前的二百林府护卫。眼神漠然冰冷,仿佛正在看着一排排死人。
她昂首挺胸立于漆园门外,面前是密密麻麻的林府护卫,身后是被火光染红的血色夜空。
女孩稚嫩娇美的面容出现在眼下两兵对峙、一触即发的气氛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画面壮阔中又透着几分诡谲。
见此情形,护卫们不由得面面相觑。
他们原以为漆园帮工们会率先冲出来保护方腊一家,却没想,竟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挡在了最前方。
虽然也曾听说这方家小女本领非常,不容小觑,可她再厉害,也只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啊......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怎么会有如此独自面对几百敌人,却毫不畏惧的胆识呢?!
护卫们心中疑惑与怀疑参半,只有林阿贵自始至终未曾露出过惊讶之色。
其他人不了解方家,以为漆园里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听主人许下了事成之后每人十两银子的赏钱,便欢天喜地地领命前来。
但林阿贵却清楚,方家绝不是什么好啃的骨头,方金芝也更不是什么有些小聪明的寻常女子。
他们今日之行,很可能是有来无回。
林阿贵不忍看着身后这些朝夕相处的兄弟们丢掉性命,却也无可奈何,毕竟他们这些人的命早就是属于主人的了。
他闭上眼睛,正欲抬起手臂,说出那道将方家人赶尽杀绝的命令,却突然听到一道熟悉的清脆嗓音。
“林公子今日下的是什么命令?”
方金芝冷冷笑了一下,“将方家人尽数打杀,抢走所有钱财,然后做下伪证,栽赃给附近山寨的土匪吗?”
林阿贵愣了一瞬,默然无语。
方金芝猜得实在太准了,几乎与主人的原话只字不差。
“林阿贵,你心里清楚,他这是让你们都来送死。”方金芝又说。
林阿贵深吸一口气,面色紧绷,虽然眼中染上些黯然之色,但表情依旧没有动摇。
见他如此,方金芝继续循循善诱,“为林庸卖命真的值得吗?阿贵,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从小无父无母,是老员外和林庸将你收容长大,他们对你恩重如山。可你又是否想过,他们将你养大,教你习武,其实都只是为了他们自己?”
林阿贵紧抿双唇,“阿贵父母早亡,要是没有主人,早就在路边饿死冻死了。主人庇佑阿贵长大,阿贵理应报答主人的恩情。”
“即便你的父母就是被林家人逼死的,你也执意要报答他们的恩情吗?”
方金芝语落,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林阿贵茫然抬眸,像是听不懂她的话一般,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不等他细想,方金芝身后的大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又一个矮小的身影从门缝里钻了出来。
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一身农妇打扮,面容沧桑,体态略有些发福。
借着火光,林阿贵看清了妇人的长相,不由得心下一惊,“张阿娘?!”
被称作“张阿娘”的农妇听到这一声呼唤,登时眼里就泛起了泪花,“阿贵,是我。”
“阿娘,你怎么......”
话音刚刚出口,林阿贵便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出生后不久爹娘便辞世了,婴孩时期的他是由当时也在林府为仆的张阿娘代为照看的。
张阿娘可以说是他的乳母,虽然两人在林阿贵年纪尙幼时就已经分离,可对于孑然一身的林阿贵而言,张阿娘还是他在这世上最亲最爱的人。
当年分别之后,林阿贵被送去郊外庄子上习武,张阿娘也在不久后出府嫁人去了。
自那时起两人便没再见过面,至今已有十年之久了。
林阿贵眼神错愕,语气也变得迟疑起来,“阿娘,你不是出府嫁人了吗?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张阿娘黯然垂首,因为情绪激动说不出话,只是抬起袖子默默擦起了眼泪。
方金芝一边为张阿娘顺着背,一边淡淡说道:“张阿娘嫁的正是如今我家漆园的帮工,她生育的一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