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之事,宝玉不该同冯公子抱怨。
想是吃酒上头,失态了,我替他向冯公子道个歉,下次若再有此等不得体之事,还请冯公子多多提点。”
迎春说着,对他行了一礼。
“我不是这个意思……”冯紫英语无伦次,身形倒是敏捷,很快侧身,避开了她这一礼。
“大明寺风光无二,此间让人心旷神怡,我和林妹妹都甚是喜爱,暂时应该不会回京。若要回去,”迎春看着他的神情,一字一字道,“我也会和内兄商议,不劳冯公子挂心。”
冯紫英脸色更加难看许多。
眼见得她竟当真说完就要走人,又气又急,对着她的背影忽然大声道:“你就真的只当我是个陌路人吗!”
迎春顿住脚步,回头看着他:“不然呢?”
冯紫英气结,大步走到她面前,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涨紫了脸,气哼哼地瞪着她,似乎要将她的帷帽看穿一个洞。
“冯公子若是误会了,我向你道歉。
你自然不是普通路人,先前捡到我的书册,不以我一介女子竟阅读医书为异类,还肯相信我,接受我的药香囊,这些,我都记得,所以我刚才的意思不是指你是陌路人。只是你问得突然,刚才又指我不告而别,所以我以为你误会我们是朋友了。”
冯紫英脸色青青白白,不断变化,迎春却似乎并无所觉,续道,
“其实我们虽然不是朋友,却也绝非陌路人,毕竟我虽不曾见过你母亲,却总算是你母亲的半个大夫,日后她若身体有恙,我不会不管。
另则,静和郡主当日之事也多亏你帮忙,算我欠你一次。我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若是将来有事,我定也会帮你,便算是还了你那日的人情罢。”
“贾二姑娘算得当真是清楚。”冯紫英忽然笑了一声,声音里却没半点笑意,“既然你觉得欠我这份人情,那你如今来了扬州,是打算欠债不还?”
迎春沉默。
冯紫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可是话已出口,他又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话,便只攥紧了拳头,僵立在她面前,大有一副你不还债我立刻让你血溅当场的气势。
“阿弥陀佛……”空明大师无奈开口,虽然他是真不想插手这傻小子的事,无奈他欠了他父亲一份人情,对方又来信言辞恳切托他照顾这小子,空明大师无奈之下,只好强行打破这尴尬的寂静,虽然他自己也很不明白这冯小子是怎么回事。
明明才刚找到自己时还好好,虽然看着是个莽撞的少年,却也一腔热诚,斯文守礼,可是这心心念念找的人居然提前见到了,他不说好好同人姑娘家说话,反而气势汹汹地开口要债?
空明大师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
就算他一个出家人,不曾有过这般经历,但也知道见到倾慕的姑娘家要好好说话的道理,哪有这样横眉竖眼找人吵架的?
“冯公子说的有理。”寂静空气被打破,迎春很快平静下来。
“什么?”冯紫英倒是没反应过来。
“冯公子言之有理,是我疏忽了。”迎春笑道,看了眼他身后的空明大师,自嘲摇头,
“我先时因这大明寺景色绝佳,还同林妹妹玩笑呢,说是俗世烦忧太多,其实众生皆一缕亡魂罢了,本该来去自由,无牵无挂,奈何红尘争端太多,倒不如哪日剃了头,寻了个这般清净的地方做姑子去,也算安生一世。
没想到,话音未落,这讨债的倒来了。幸而冯公子提醒了我,还有这样一桩债责未了,否则我便是入了空门,怕也六根难净,耽误了我修行。”
“你说什么!”冯紫英一愣,惊讶地看着她,莫名便有些怒意,“这样的话,也是你这样出身尊贵的世家小姐能随意浑说的?”
“冯公子何必如此惊讶?你既与空明大师相交,必定于此道也有些参悟,怎的也有如此世俗身份偏见?”
迎春摇头,又指指他腰间如今还佩着的药香囊,“况且你既肯信我医术,相信也不是以男女之别,随意轻视旁人的。
既然男女之别不妨碍你信我医术,怎又以出身来我阻我出家修行?”
“女施主见事独到,人虽年轻,于世事却另有一番了悟,当真难得!”
冯紫英尚未开口,旁边空明大师已经上前一步,合十笑道,“老衲虽然身在空门数年,也与各地僧侣道友谈讲多次,可此般见解,却还是第一次遇到。
女施主看来颇有慧根,不知接触此道多久,平日里都看些什么书?”
“大师!贾二姑娘乃是世宦千金,断无遁入空门可能,大师若想寻人谈讲此道,还是另找旁人的好,何必耽误贾二姑娘时间?”
冯紫英额头青筋直跳,回头怒视空明大师。
“冯公子这话奇怪,佛渡有缘人,何须看家世?况且冯公子并非我父兄亲人,今日别说我并非立时便要剃度出家,就是真要如此,冯公子难道就拦得住?还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