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那琵琶音忽紧,如流水击石夜莺邀游,啁啁啭啭匆匆切切,画画的相公走了下神,侧耳听着那一声声莺啼穿柳,忽又两声急弦尖鸣,音寂了一刹,又一片珠雨倾洒,百鸟飞舞,繁弦如促。那相公听了一会方回过神,看了那檐下弹琵琶的人几眼,又低头画起来。
半晌工夫过去,他似画得差不多了,那飞鸟散去,琵琶弦慢拢,一声声的深沉一阵阵的落寞,竟惹起一缕缕的失意伤愁。白衣相公行笔慢了起来,琴音渐渐收梢,越来越低,最后弦止音寂,众人耳里再不闻声响,却犹有余韵。
恍惚过了一刹,几个秀士赞叹起来,都道明珠姑娘琴艺高超,一曲琵琶洗心悦耳涤荡心怀,如闻天纶云云。席间只一个秀士低头饮酒,闷声不响。
画画的相公点了最后一笔,抬头笑唤:“明珠姑娘,快过来看画。”
檐下女子将琵琶递与丫头,露出身影来。一身的烟水蓝纱衣罗裳,螓首轻抬容色似月,那神韵正如林下琵琶音般清绝。她起身轻移莲步,一步步徐徐走来,仿若琼姬入凡不染尘烟。
众秀士看着她走到书案边,凤眼微睐,一时柳眉樱唇五官俱都鲜明起来,忽而垂睑观画,那容颜又如笼入烟月中,怎么也教人看不真切。不由都走去书案边看,但不知看人还是看画。
那白衣相公看她低首观画,头上挽着倒堕髻,鬓间一簇簇浅蓝珠花,左边髻上并插两根点翠花雀掐丝银簪,垂珠一荡荡,晃得他心神恍惚。
谢明珠看他纸上所画,一轮冷月一片澹波,水草飞鸟茫茫,一座舟头坐着一个女子,抱着琵琶侧首依依,望着画外不知何处。那形容正有七八分似她,那水波荡漾之状又似苑外河水流潺,苑里偶尔还闻细微水声,画间笔意淡泊,也是无声若有声。她看着那画,轻轻一怔,又悄然退开两步,再抬头时眉眼便似生了几分清愁般,惹人怜惜。
几个秀士看看她,又细看那画,除了那个饮酒不出声的,都一阵唏嘘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