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前夜(1 / 3)

虽然大智慧于金雷村一役未取得预期战果,但在雁王的进一步鼓动之下,地门的扩展脚步更剧,短短数个时辰,几乎已将金雷村困围孤城。因此处早已成了交锋战场,故而由雪山银燕一行人先行遣散安置村民,暮色四合萧瑟之时,唯闻风叶沙沙,断鸿声远。

蕴姬耳力极佳,听准身后来这的步音,无须回首便知其人。

“雁王这是在逼双方不待准备,尽早决战。如此变数难料,敖鹰宗主不让飞渊参与,也实能理解。”蕴姬扫视过身侧耷拉眉头,步伐拖沓的北冥觞,“这副模样,可不像是你啊。”

“我不是要说飞渊的事情。”北冥觞闻言抬头,仍作难色,“原本,父王是命我前来与师相汇合,抗击地门的。”

“你抗命又不是一回两回,周围的人该都早就习惯了。依照你的个性,与对欲星移一贯的态度,便知这道命令本就难以执行。所以,要说检讨,也该是发布命令之人检讨。”

“啊?!”北冥觞惊诧于蕴姬轻描淡写的甩锅鳞王,“可若不是我,师相不会受此重伤,这罪责合该我承担。”

见他难得肃重,蕴姬也略敛正神情,稍一思忖,“你想要为此致歉,是敢于担当。虽于事无补——”

“喂!”

“——但于鳞族王相,会感欣慰。”有意拉长断句,戏耍一把北冥觞的蕴姬,露出一点淡得模糊的微笑,“自行其是向来是你北冥觞的作风,何必顾忌太多。”

“你……”北冥觞凝神之间欲言又止,“你到现在,还是不肯称一声父王吗?三王之乱的事情,毕竟……”

“一事归一事。你若因顾虑我而不愿向欲星移低头,实无必要。”蕴姬打断道。

“但是父王当初是要救你的!还有我和缜弟,都曾请战!我并非是要推脱责任,只是想要告诉你当年的真相!”北冥觞当即争辩道。

“真相就是,正因为你们在意,王下御军不敢妄动,所以才需要众目睽睽之下射杀人质。绝路,未必都是由恶意构成的。”

那一赌的胜算微乎其微,箭矢若稍偏一寸便是即刻亡命,即便当场侥幸得活,也难说撑得住攻陷旧宫之后。可若由得叛军要挟,拖延时间,最终的结局将会是全军覆没。要一种方法,赌盘上放着王统与她个人的命运,只有欲星移能赌这件事,也只有他敢赌这件事。

“这不公平!一切的祸源是作乱的三王,岂能按在父王的身上。”北冥觞大声否决道。

“身为鳞族太子的你,谈论公平不会太奇怪了吗?”蕴姬淡烟似的长眉轻蹙,朱唇皓齿间如衔一枚软刃般的哂笑,“你对身边的人,就公平吗?你对梦虬孙,对误芭蕉,公平了吗?”

“我答应要给她一个好归宿。但是这个归宿,并不是指我啊。梦虬孙英挺健硕,又仗义,又有趣,还是我未来看好的储相,怎么不算是好归宿呢?”北冥觞对此振振有词,理直气壮。

蕴姬不耐烦地一甩脸,话不投机半句多,一声不响地转头就走。北冥觞连忙拉住她一把,“我知道你不喜欢误芭蕉。可这是你先提的。还是说,你也像鲛人一脉那样,嫌弃梦虬孙混有一半宝躯血统?”

“谁嫌弃了?”蕴姬眉间隐现愠色,话里更实而沉地坠下去,再不留情面,“你的解释大约只你自己才信,全海境恐怕再多一个也没。这一遭可与你往日里打发旧情人的情况不同。且既没想过误芭蕉在家族如何自处,也不顾及梦虬孙对鲛人一脉的心结。一边是无意相位,偏要赶鸭子上架,另一边野心勃勃,你倒安排她嫁人?我有时也不明白,你究竟是真正看重梦虬孙,还是仅仅想杀杀鲛人一脉的傲气。围绕在他身上的恶毒流言,还不够多吗?”

北冥觞让这连迭不绝的质问冲得懵了片刻,委屈巴巴地将手里的戏珠拽来抓去,“我当然看重了,这和给鲛人一脉点颜色看看也没甚冲突。有本太子在背后撑腰,我看哪个不长眼睛的敢冒头出来?”

“龙子只是虚衔,他孤身一人,又无实务经验,仅凭武勇怎么对付那些人的鬼蜮伎俩。”

“我的眼光岂能这么不济,你也将梦虬孙看得太扁咯。”北冥觞只点了这一句,没再解释下去的意思,继而另提别话,“从接受龙子敕封之时,他就已无退路。龙子位比左将军,右文丞,却是没有前两者的实权在握,这才让他在皇城寸步难行。”

“你以为掌握权力,就能让他们闭嘴吗?”

“何须在意失败者的狗吠,便是有不服他的,本太子一概发落出皇城就是。皇城里最切实的便是权势,也是他破解困境的唯一之途。我这怎么不是看重呢?我可太看重他了罢。”

北冥觞一边说着,一边不住地满意点头,看上去深感这成功说服自己的逻辑完美无缺,慷慨淋漓。简直都要把他自己感动哭了。

北冥觞讲得轻松且寻常,不过兄妹间谈笑之资,实则冷不防沉甸甸砸进蕴姬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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