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重生于一个下午。像是被人呼唤,她用力地推开厚重干瘪的泥土,挣扎着再一次看了世界。
她的四周围坐着一群男人,离她极近,只留给她拔出大腿的空挡。他们□□着,糙肉夹着黑毛,像是一座座小山。山外还有女人,她们裹着面纱和黑布毯,贴着男人们汗津津的后背,低下头,吞噬了天空炽热的阳光。
“成功了吗?”她听见有人轻声问。
“这女的吧,头发这么长。”
“别嘴臭!这可不一定,她窝着呢,咱之前又不是没接过长发的男人。新历二年,你不记得了?”
“王二家的你看看,你那个方向看得清楚。”
“别,我怕看她触霉头。”
“去!就你事多。陈姐,你给看看。”
“不像……又男又女的,把她拎起来吧,下边一看就清楚了。”
“那你拎。”
“你拎。”
“磨蹭个屁。”一个男人听烦了,单手拽起春晓,掰开她的肩打量,空荡荡的,啧了一声,“女的,没把。”这可不是个好兆头。男人身旁的小青年悄悄看人群眼色,摸出先前埋进土里的汗衫抖了抖套上,捻着右衣摆一块油渍,神情不安。“那咋办?今年就他一个人选上,上头也没给备选啊。”
“直接上报,要怪也是他李明汉不中用,百八十年没刨出过女人来了,就他邪性,换出个女人来。”春晓忽然迎了光,浑身暖洋洋的,指头上的蚯蚓不再吸引她,抬起头——是一个浓眉银发的女人转身走开了去。女人短发,步子有力,踩着一双皮鞋擦着地上的沙走,没走远,从土路旁的阴亭里提回两个塑料桶。“乓——”的一声,桶底砸进土里。她左手边的塑料桶盖裂了一节,外头看似是埋了土,红得发沉。春晓没忍住劲,凑近半蹲下闻了闻——一股子酸鼻的血腥气。
女人正用舌头舔掌心的勒痕。她的假睫毛又密又长,向脚边的男人扑闪着:“杨永成,咱们说好的,你招来的人,你带回去。这个情况,回去我自然是会请示上级的,但你得先给我垫着。”
杨永成眯着眼看地,抹了把汗。“不要拖。”他踢开另一个塑料桶盖,随手先拿表层的黑布罩住春晓,再吃力地给自己套裤子,没再说话,在周围乡亲们发绿的眼神里拉走了她。
“我在哪?”
“现在是几月份?”
“桶里那个,是姓李的头吗?”
“欸,你听得见吗?”
“……”
山路又长又颠,自行车后座的三条铁凳弹跳着,硌得春晓骨头疼。她人高腿长,单车后座过窄,衬得她无所适从。腿挂在半空,偶尔会失去平衡,杨永成也不说话,调整重心,继续骑单车。大约西边天染成橙粉色的时候,杨永成把春晓带到了他家。
“下去。”杨永成命令她,同时自己也缩脚下了单车。拱起的背上,他的汗珠细细密密地凝结,像是要从肉里渗出来。春晓的视线直白,疑惑的,探究的,杨永成很难熟视无睹。他不自觉托了托鼻梁处的空气。
他把塑料桶往车柄内侧推,沾满汗与沙砾的手指指向前头有一丁点亮光的砖房,要求她:“那边,房子里有人,你先过去。”
顺着手指看过去,那是村尾巴尖尖处的一套小砖房,带院子,砌了围墙。西面有田,不过春晓生前住的国家靠南,她认不出这边田里的菜种。东边则是树林,一路绵延到山顶。隔着屁股肉揉骨头,她抖了抖麻木的腿,冷了两秒环视四周,然后应了好。
那一点光是围栏铁门上缠着的一个灯泡,窗户从里侧贴了厚厚的报纸,不透出一点光。春晓拎着黑布两头的三角在右肩头打结,拿拳背撞了三下铁门。
“来了!”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春晓从围栏缝里瞧人——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最多不过十五六岁,中长发扎高马尾,套着白底绿边的校服与配套校裤,瘦,脸颊内陷,像是个干瘪了的红苹果,女孩走过来开锁时,过大的拖鞋拉扯着她的步子,显得有些滑稽。
“我还以为会是个男生。”女孩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同样是感到奇怪,她显得平静得多。她递给春晓一双一次性拖鞋,又塞给她一条湿抹布:“擦擦,穿了鞋再进来。”
“谢谢。”
“杨永成呢?”女孩倚在围墙上,身体向外,好像在关心还未回家的父亲,丹凤眼却朝内,直直地钉在春晓身上。
埋人头去了吧,春晓抠着脚指甲缝里的土想。“不知道,他让我先过来。”
“恶心。”等春晓穿好鞋,女孩晃悠到房门边说,“布扔外面,他们这种搞封建迷信的,碰了晦气。进门笔直走就是厕所,换洗衣物都在里面,等会你洗了马上换吧。”顿了一顿,她半垂头,迟疑着补充:“就是内裤是四角的,这个时间不可能给你买新的,你将就一下。”
“可以。”春晓把黑布套头拿下,叠四叠放地上后进门。女孩眼睛霎时溜圆,像是被刺了一般撇开视线,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