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暴力(1 / 2)

温暖的、干净的床铺。成丝状的帐子包围着这小小床铺,氤氲的灯光让它泛出流线型的光束,这是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有排气管道工作的声响,但没有窗户。所有进入这里的光,都会消失在一个角落,一个呈倒三角形型的角落,那一定就是灯光无法触及的魔鬼领域。而此时春晓无暇顾及这些,她将自己埋进太阳温暖过的柔软被褥,在台灯的照耀下,她显得那么平凡而幸福。

“希望你对这个临时处所满意。这里零星的几间空房都很简陋,我就直接将他们排除了,让他们勉强先把这里收拾出来供你居住,这里虽然采光……很差,但好歹设施齐全,而且,我的房间就在隔壁,客厅和厨房都是共用的,食材你也可以随意使用。等新处所收拾好了,我让人带你过去。”王朔琳的影子从门外投射入门内,硕大而肥壮的阴影,扭曲得包裹着狭窄床铺上的春晓。控制欲似乎是从细枝末节中渗入的,如同潮水悄悄爬上午夜的床褥,吞噬安居于沙砾之中的虾米。

“谢谢,我对这一切都很满意,劳你费心了。”

“满意就好,今天先好好休息,明天我带你去村里看看,让人们也对你熟悉熟悉。”

“好的。”

亥时。

春晓在这一刻变成了真正的孤魂野鬼,等与王朔琳一同享用完晚餐,她洗净自己的身体,躺入期待已久的床铺。她的灵魂舒展开来,慢慢离开本体,如其所愿化为烟雾,并游荡在乡野间,等待每户人家熄灭灯火。她没有率先走入北边那一大片丛林,她飘荡的身体随着午夜聚拢的雾气一起游向西方。这是一种出于直觉的做法,而她有着不错的方向感,在最西边的苗圃旁找到了杨永成的砖房。

还未进入小院,她就听到了杨润昕的尖叫。女孩的音调尖刺如刀锋,几乎能刮伤她的耳朵。

“你居然敢任我死在地上!你掐死我!你居然敢掐死我!”杨润昕尖叫着,她的脸颊由日常的彭红转为青紫,干净的手指也因为愤怒而发热肿胀,紧紧相互依偎。这场战役显然已经打响了一段时间,她的头发四散,手臂和小腿上都挂上了血痕。她跳起来扯杨永成的短发,男人沉默的暴力成为破除她最后安宁的稻草,她撕扯着,把男人黑色的短发一块一块扯下来,血粘连着头皮,缓缓从杨永成的头皮处流下来。

杨永成的眼镜落到了不知名的角落,疼痛让他疯狂地想把女孩从他背上扒下来,可女孩用了死劲扣住他,让他的行为沦为小丑之举。他再也沉默不下去,虽然他依旧想用沉默解决问题。“下来!你个该死的婊子,跟你妈一样泼妇!”

婊子、泼妇,春晓在一旁听着他几乎执着地重复这两个词汇,没过多久就意识到这是他仅有的骂女人的词汇,虽然他也骂出了诸如‘你妈的’、‘他娘的’等词汇,但这指桑骂槐的并非是他的女儿,而是他自己生命里别的女人,她想,这等同于是在骂他自己。

真可怜,连骂人都不会。

“砰——”厌倦了想离开的冲动被一声巨响镇住,一口冷钟在春晓的大脑里敲响,她整个人一哆嗦。

声音的源头是杨润昕,或者说,是她举起椅子砸向杨永成的头的声音。男人躺在地上抽搐,没有大鼓大鼓的鲜血,只留有脑侧一个突兀的畸形凹痕。他像是死了,他应该是死了,女孩扔开手里紧攥的椅子腿,颤抖着,是木屑刺入手掌的疼痛维持着她的精神气。

杨润昕喘着气贴着墙壁走到大门口时,她睁大了早日因受到刺激而血红的眼睛。她直瞪瞪看着漂浮的春晓,瞳孔缩得不可思议的小。她看到了她,但也没有看到她,那是一股气体,摸不到,闻不着,但如此阴冷,直透她的大脑灰质穿梭于额叶区,彰显着它的存在。

女孩惊魂未定,正大口喘着粗气。她疯狂的大脑闪过一个思绪,春晓抓住了,但残忍地告诉了她一个截然相反的现实:“他头上的凹块会恢复原状,和昨天的你一样,他会复活。”

“我就知道!”杨润昕开始大力地踩踏地板。她突然痴迷于创造大声的杂音,逃避不愿重回的理智领域,“你能做到……为什么!他为什么还能活着!这个疯子……我要用刀穿透他的身体,刺死他,一下,两下,几百下!他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来!狗屁的村庄,我甚至找不到能一起聊天的同伴,这里的人都是智!障!又封建又神经,哈……”

“你根本不可能会在乎普通人的死活是不是……你说话,你说话啊……”她又开始哭泣,第一滴泪水在春晓的幻影向她靠近时落下,她蜷缩成一颗果实,不愿长大,不愿发芽,如果那个该死的男人不能滚离这里,她好想消失,消失,变成这个世界的坐标系,她愿意去做一辈子丈量他人的冤大头,也不愿一辈子活在指责里,或许她要的是自由?但她什么都没有。

“我不能许诺给你任何东西。”春晓双手捧起杨润昕的灵魂,小心翼翼地安抚她,“你并不虔诚,和你父亲一样,你游离在这座村庄意识的边界,复活你是我能为你做的极限。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不通过普林泽逃跑呢?如果你那么崩溃,从那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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