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妞回来了啊。”
那中年女子呓语了一声,翻开被子,挣扎着起身,大妞坐在床边,把她扶起。
陈尊才看清中年女人的脸容。
她的脸色蜡黄,嘴唇无血,透出一种病态的青紫色。
“咳……”
中年女人才坐起身,就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呼吸就好像拉风箱般响亮。
等到咳嗽停止,中年女人虚弱的问道:“大妞,追到你爹爹了没有?”
“追到了。”
“他怎么说的?”
“爹爹说,要你注意身体,等他回来。”大妞年纪不大,却也懂事,不提那句让她改嫁的事,只是安慰母亲。
“哦……”中年女人应了一声,呆呆坐了一会,似是梦游,又似自语:“隔壁的李三哥被抓去三年了,都没有回来,只怕你爹爹也是回不来了。”
她的声音平静,却透着绝望的气息,不抱一点期望。
说了这话,中年女人才抬起头,才看见了屋里多了三个人。
她疑惑的问道:“你们是?”
一旁的大妞抢声回答:“他们是好人,之前在路上晕倒,还是他们送我回来的。”
“谢谢你们送我女儿回来。”
中年女人道了一声谢之后,又对大妞吩咐道:“贵客上门,怎么能让他们站着。”
可惜,这个家除了床之外,能站下三个人都算宽敞,哪里有多余的凳子。
大妞一溜烟的转身走出家门,从邻居那里借来了几张凳子。
她用袖口给凳子擦了几下,搬到三人跟前。
“叔叔姐姐法师请坐。”
沈若烟一看那凳子上面黑不溜秋的,覆上一层油油的包浆,就不打算坐下去了:“我不累,站着就行。”
“阿弥陀佛,小施主不必客气。”万福和尚念了一声佛号,依旧站着。
除了特殊的场合,佛门弟子很少坐凳子,更多的是打坐和站着。
陈尊却把凳子搬到床前,也不嫌弃,坐在凳子上,开口道:“大嫂你好,我有些问题想问你,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我解一下内心迷惑?”
他边说着话,边伸手想要去揉着娃娃的小脑瓜,这小家伙明显认生,爬了起来往中年妇女怀里靠,把头埋在怀里,又悄悄的转脸,好奇的看着陈尊。
“问吧,只要我知道的,都跟你说。”中年女人伸手环抱起娃娃,用手擦了擦娃娃的脏脸,有气无力的回答。
陈尊没有马上提问,先是变戏法般取出了两根糖葫芦,递了一根给大妞,才向着娃娃笑了起来:“过来叔叔这里,给你糖吃。”
沈若烟愣了一下,看出这是从储物袋里取出来的,好奇陈尊储物袋里怎么会有糖葫芦。
那娃娃张着大大的眼睛,嘴角的口水又流了出来,这一次,他没忍住,从中年女人怀里爬出来,伸手抓住糖葫芦,就往大妞身边靠,开始舔舐起来。
中年女人看在眼里,也不制止,又说了一声谢谢。
“大嫂,我想问你,我看见农田里的庄稼这么好,怎么会交不起税呢。”
陈尊看见茅屋外那几个探着头的小孩不停张望,又取出几根糖葫芦递给沈若烟分发给他们,才正色的说出心中的疑问。
他以前在市井长大,知道百姓赖以生存的,就是田里的庄稼,按理说,只要种上十亩地,收成好的话,生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就算是收成差一些,也不会导致交不起税。
中年女人苦笑了起来。
“公子有所不知,这地不是我们的,而是租来的,收成再好,大半的稻谷还是要上交给那些地主老爷的。”
陈尊惊讶了起来:“难道你们没有地?”
“早些年我们还是有地的。”中年女人回忆道。
“只是种庄稼是靠天老爷吃饭,碰上旱年,收成不好的时候,官府的人来催收地税、人头税、丁税等等,交不上税,只好管地主用土地借贷,这些借贷利又高,一旦还不上,利滚利又翻了几倍,等下一年庄稼收成不好的时候,又要交税又要还钱,一旦还不上,地主就会把地收走。”
“而我们没了地,还得要找地主手里租来耕种,一亩地收成按六四分,我们拿小头,只有四成,这四成又要养家糊口,又要交税,这一通下来,连一成的口粮都到不了自己手里,久而久之,我们就连税都交不上了。”
中年妇女说到此处,抹了起了眼泪。
“如果连税都交不起,那些官差老爷可不管你死活,要从家里抽丁去服苦役以力抵税,有好些人家到了被征丁的地步,只能买儿卖女换取钱财交税才躲过一劫。”
“而到了开春,需要买种子,租借耕牛又得向地主交钱,地租又提了一成,就算再是丰收,到了后面,还是交不起税,我家男人就是因为这个,播完春种不久,就被征丁官派人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