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
这人怨气不够,又尚未入轮回,身躯腐朽以后灵魂就无处安身,被人间的日光烧得支离破碎,只剩一丝了连他都难以察觉的残魂尚在。
林权真刚想施法,助其残魂在日光下能不被灼烧,忽的想起他旁边还有个凡人在看着自己,总不能给她打晕吧?!
他犹犹豫豫不知如何是好时,手中作为支点的长剑频频抖动,好似下一秒就要从他手里挣脱,然后给钱如雪后脑勺来一下。
林权真被它惹烦了,真让朔月胡来的话,他得给旁边这姑娘收尸吧,勃然大怒道:“再动一下,我就把你送去谢风阴那里喂兔子!”
朔月委屈极了,抖得更厉害,声声剑鸣传到他耳朵里,说是幼婴嚎啕啼哭也不为过,他顾不得身体能不能稳住将还在闹脾气的朔月狠狠一抛,叮叮当当滚了个老远。
钱如雪见他脸色铁青,滚在角落里的蓝剑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看着没有那么亮了,剑身灰蒙蒙的,她故作关切地开口道:“道长这是怎么了?”
林权真应道:“无妨,”随即看了眼正午灼灼烈日,继续道:“院中书房内有把破旧的琴,劳烦姑娘拿一下可好?”
她随意挪了挪,却没有一丝起来的意思,这人生得俊艳,不知他求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发火,钱如雪一时生出挑逗之心,痴痴冲他笑道:“那道长求求我。”
“嗯,求你。”
他既无难以启齿,又无怨气,钱如雪看得有点不真实,即刻站起朝院中他说的地方走去,路上勾起一丝自嘲,非是人人都与她一般深陷沼泽。
林权真见她走进院子,这才施法将残魂与日光隔绝开来,并在他身上留了少许仙力供他开口说话,没什么比当事人更加清楚事件的来龙去脉。
钱如雪也在书房找到了那把楠木琴,心不在焉地交给林权真,“道长给你。”
他淡淡道了声谢,便弹起楠木琴来,人间有不少修真者借助法器看到亡魂,他还不想在人面前暴露自己。
悠悠琴声回荡在空旷山间,本该高走的声色不按常理地向低处逝去,本该婉转向下的又攀岩直上,这曲《短侧》弹得十成十的难以入耳。
他微蹙着将整曲弹完,观一人一猫并无太大反应竟有些窃喜,残魂缓缓显出身形,约摸是个二十七八的男子,身着紫色道袍,正冲着他微微笑着,直至林权真弹完时,紫袍人两手握作半拳对他长鞠一躬。
身下歇气的猫妖在瞥见紫袍人的刹那间,再也控制不住眼眶里的泪水,她有太多的委屈想对紫袍人说,身上的伤真的好疼好疼。
猫妖吸了吸鼻子,话到嘴边却胆怯害怕,只欣喜流泪道:“您没事就好!”
她更想说,再次看到您,真好!
紫袍人微微对她笑着,在看向她身上那条剑痕时,眼中尽是萧索难过,他蹲下想要给她顺顺毛发,指尖却从猫妖身上穿过,明明自己此时已经是个鬼魂还是泛起一丝疼痛,他轻声说道:“疼吗?”
疼的,神仙的长剑打在身上真的好疼的。
猫妖蹭了蹭他悬在半空的手,笑道:“我很厉害的,不疼。”
她笑着笑着,忽的向紫袍人询问道:“您……知道我是谁吗?”
紫袍人眼含柔情,依然笑着说道:“你是那个来得最勤的孩子,我在这里住了很久,你是我见过最聪明、最认真听我说话的学生,就是伪装人类差了些,经常一个人爬窗边那个小桌子上挠,不然就是被空中飞来的蝴蝶吸引,那时我就在想‘真是只活泼可爱的小猫’!
“今天我终于看到你原本的样子了,和我想的不一样,比我想的好看了不知多少,真不愧是我的学生!”
紫袍人这一生所求仕途不得,所求心境不达,贬谪再贬谪终是个低微的河道官,日日看似寄托山水好不潇洒,只有他自己清楚内里苦闷。好在上天给了他一束绚丽的花,在一片灰蒙蒙中开出五色五瓣花,那花听他说话,听他弹琴,明明都不太懂得它们的含义,却不带丝毫敷衍。
他像是找到一味良药,一盏明灯,一个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