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庭花
第十六章小庭花·见他
萧瑯将从小孩儿手里抢来的冰糖葫芦递还给他。伍三接过萧瑯手中的糖葫芦，如释重负，刚想脚下生风，快点离开侯爷的视线，便被人勾了脖子提回来了。
这回萧瑯勾的不是后脖领子，是他项上挂着的一根被岁月包浆的绳子。勉强能叫人看出这东西从前应该是红色。
“啧，”萧瑯皱眉咋舌，扭头看侍从，“伍一，不是叫你把这小鬼洗干净吗？这都包浆了。”
“主人，我……”伍一抿了抿唇，将解释的话吞回口中，抽出腰侧的刀。
手起刀落。狗蛋还没来得及叫唤，只觉颈间一凉，那根包浆的绳子便已经在伍一手里了。
伍一用手帕包好，弯腰呈递给萧瑯。
原来是块劣质的长命琉璃锁。
萧瑯看着手里的小玩意，皱眉哼道：“这是哪个不靠谱的给你的？”
伍三道：“娘说，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东西。”
“人说彩云易散琉璃脆，用琉璃打长命锁，你这父亲究竟是疼你还是咒你？”萧瑯用帕子将这小玩意裹好，对伍三道，“此物莫要再带了，回头送你个好的，去照顾你祖母吧。”
“多谢侯爷。”伍三拿了糖葫芦，一溜烟跑走了。
老管家望着这孩子的背影，笑咪咪对萧瑯道：“侯爷可是想吃冰糖葫芦了？”
管家是府中旧人，看着萧瑯长大的，知晓侯爷幼时喜食甜，恨不得顿顿有糖才好。但自萧将军和夫人过世后，却鲜少见他再品尝。就仿若所有的甜头都留在了过去一般。
萧瑯闻言微怔，片刻后笑道：“王伯，我早不是小孩子了。”
他望着伍三远去，直至消失在视线中，脸上的笑意也消失殆尽。
老管家摇了摇头，轻声道：“侯爷，我是看着您长大是的，您今年不过十九，还未及……”
萧瑯轻笑：“王伯，我已是萧家现在的主人。”
管家沉默不语，还能说什么呢。萧家人丁凋敝，如今只有他了。何以能继续孩子气？
“伍一，我们走吧。”
伍一将手里那枝桃花递与管家，嘱咐他替自己将花插到书房的瓶中，便快步跟着萧瑯离开了。
老管家抱着桃花枝子站在回廊里，眼看少年家主身上披了暮气，拖着长长的国恨家仇，消失在长廊尽头那通幽之处。
*
通幽之处。宁安侯府，地牢。
黑黢黢的通道与雕花的半扇形门精致美丽截然相反。光从门上镂空处钻出来映在地上，斑斑驳驳似落了一地的黄花。
血腥味很重的刑架上，绑着一个中年男人。他右眼带着眼罩，剩下的那只好眼很小，眼尾向下耷拉着，宛如一尾枯死的鱼。
门被打开，又合上。
一身黛蓝色长袍的少年出现在入口处。日光随着暗门的关合渐渐消失在他的身后。
少年脚步声越来越近，戛然而止在刑架前。
青泠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夹杂着些主人强压下的恨意：“卢忠，你真当你瞎了一只眼，换了一副尊容，我便不认识你了吗？”
萧瑯朱唇轻启，居高临下与那日在朱雀大街上带回来的独眼男对视着。
此人正是从宁州一路流亡至京城的卢老妪的儿子，狗蛋的父亲，镇北大将军萧启临的部下——帐下督卢忠。
“事已至此，我认，”中年男人吃力地抬起头。饶是被绑在刑架上，萧瑯还是比他高出了一个头有余。
“不错，我正是卢忠，”他睁开那只死鱼般的好眼，厚厚的嘴唇颤抖着，“人人道萧少将军自封侯回京后性情大变、英才不再，蛮横跋扈取而代之。”
他苦笑两声，又道：“我原想隐姓埋名在京中苟活，直至被你，原来外头传说的这一切竟都是你装的。”
萧瑯垂眸看他：“这可还要感谢帐下督谎报军情，坑我北疆将士，害我父亲母亲含恨而终，才给了我这般卖弄的机会。如今我被困死在这浩荡皇恩里，你也别想出去。”
卢忠竟是很平静：“侯爷，我知道您想问我什么。但我已走上一条不归路，如今后悔已来不及，我答应过他，不能说。”
萧瑯冷笑道：“我倒是很好奇你那主子究竟允诺了你什么，让你背叛我父亲。”
北疆一役我军伤亡惨重。萧瑯自幼跟随父亲行军打仗，自知镇北大将军心思缜密、用兵如神，像是主动落入敌人陷阱这等错误，他绝不可能会犯。
只可能是祸起萧墙，被自己人背刺了一刀。
“我没有想过要背叛萧将军，只是……”卢忠低下了头，“只是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你说的是你的家眷吧？”萧瑯敛去了笑容，冷冷道，“我查过所有失踪将士，你是宁州人吧。我从北疆回来途中路过，可你猜怎么着……”
卢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