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庭花
第廿六章小庭花·亭如
半年前,与宁州北部毗邻的苍州永城出现时疫。被发现之时已成洪水之势,百姓久病不治,朝臣束手无策。
不知是那个蠢货想出来的办法,竟想将一城的百姓全都处死,防止时疫扩散,而当今圣上竟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竟默许了。
永城愁云惨淡,绝望的百姓走投无路,寄生的希望于君王,可他们的王抛弃了他们。
抵御外敌宵小的城墙此时成了围困百性的笼。困兽尚能一斗,被困的病兽,只能等死。
开始死人了,纷纷扬扬的纸钱给炎夏飘了一场雪。灼人的日光射在高高的城墙上,坟茔着了火,墓里之人不敢迈出去。
城门守卫换了一波又一波,银色的盔甲上泛着冷白的光。或是站成守墓人,或是做了永城的殉葬品。
某日,禁闭的城门开了。一人一马一药篓进了永城这座坟茔。
游医以身试毒,遍尝百草毒虫,终于找到良方,救下一城百姓的命。而医者却因以身试毒,药石罔医。
郎中姓柳,苍城百姓感念其救命之恩,称之为在世观音。
消息传到京城,皇帝追封“柳娘娘”为济世仁医,京中一时哗然,人人皆称颂“柳娘娘”深明大义,医者仁心,是世间难得的良医。
殊不知,这深藏功与名的柳娘娘,便是十几年前因休夫闹得满城风雨的柳氏。
柳亭如。
京中第三次因她掀起波澜。这一次,她不是休弃状元夫君的媳妇,不是姜家大小姐那不规矩的娘亲。
只是她自己,医者柳亭如。
人生大道三千,千万活法,柳亭如选了最独的一条。不愿为谁的笼中雀、袖中珠,便弃了那借名为“爱”的樊笼。
从此不再是谁的附庸,只是悬壶济世柳亭如。
折叠的回忆被舒展开,勾起了绾月不少对阿娘的回忆。
那时年幼,绾月问阿娘为何要与父亲相离。
每每此时,柳亭如总会揉揉她的头发,有时道:“阿娘自幼以天地为被、以四海为家,还有许多风景没有看,许多地方没有走,不忍一生囿于一院之中。”
有时会苦笑,颇似自嘲:“做了姜家的夫人便不再被允许抛头露面,云游济世了,阿娘跟师父学了一身的医术,岂非是白学了?”
末了,阿娘总会捏捏绾月粉扑扑的小脸蛋,说一堆比医术还难懂的道理。
绾月最记得的便是柳亭如道:“月月,‘人’字一撇一捺是自己站起来的,只会依附别人的是‘从’字。‘从者’没有自己的主意,是驯服的。今日他看得见你,便依着你,哪日他眼里看的不再是你了,便弃之如草。”
小绾月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点头,憨态可掬。阿娘笑着揉揉她的发,拿了带图的药书给绾月当花样子描着玩,便背了药篓上山采药去了。
记忆便随着阿娘落锁出门的身影越来越淡,回过神来,双眼已经泪湿。
如今能懂一二了,想跟谁求证,可那解惑之人,已随如川流年,永远亭亭于身后了。
心月斋的案前,绾月攥着手心的玉牌,重新思考起自己是不是人这个深奥的问题。
“阿姐,你怎么哭了?”
忽闻人声,绾月心肝都吓得颤起来,手中玉牌险些跌落,她连忙紧紧抓握住。好似连同方才浮于眼前的阿娘一同抓住了似的。
“亭儿。”绾月抬眸,见姜亭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忙抽出丝帕拭去泪。
“你怎么来了?”
姜亭小脸一沉:“常禄那五百两黄金送过来了。”
明明是个好消息,却跟来报丧似的。
那日义卖,他因学业繁忙未能到场,心里本就十分遗憾。放学归来后听闻他阿姐被常禄给调戏了,心里的恼一下子被点燃了,当即便要去找常禄报仇。最后还是绾月说戚思瑜已经帮忙教训过了,这才将人给拦下。
“常家公子果真守信。”绾月点点头。
姜亭不以为然:“阿姐,常禄非是君子,你可别被他给骗了。”又嘴了常禄几句,生怕他的好阿姐被这花花公子给骗走了。
绾月见姜亭说的口干舌燥,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
姜亭谢过,接着方才流民善款一事道:“因金额重大,爹爹为了避嫌,让常府的人直接将钱拿去换了粮,又找了镖局押送,约莫三日后便可动身发往宁州与济州了。”
绾月舒了舒眉:“太好了,希望粮食平安送到,让那些挨饿的百姓们能早点吃饱肚子。”
忽又想起了沈自羲一行人进京是为了告御状,便问起姜亭。
姜亭听罢默然,皱皱眉道:“去宁州济州取证的人已经回来了,沈老爷子那张状纸上说的都是真的。父亲正找时机将状纸呈上去。”
朝中势力错综复杂,不是她一个初来京城的小女子几日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