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庭花
第廿八章长安月·怜香
“侯爷?!你怎么在这?”
接住绾月之人正是萧瑯。绾月惊魂甫定,眼神有些懵懂地看着抱着自己的宁安侯,闪烁着泪光的双眸,如若荡漾的桃花潭水。
她身量小,萧瑯抱着她跟抱着一只猫儿似的,根本不费什么力气。
听到怀中人叫他,萧瑯俯首望了她一眼,便被那双潋滟的春水眸给勾去魂魄。
来时远远撞见这小丫头不要命似的往树上爬的满心不悦,似被她一双含露的明眸给浇灭了。
他心道她不知深浅,此时自己竟也“不知深浅”了。
萧瑯心头悸动,手臂僵了僵,险些将怀里的人给掉下去。
绾月自高处跌落,心有余悸,如惊弓之鸟一般下意识朝萧瑯怀中钻,不知何时自然地揽上他项上的手臂紧了紧,脖颈间尽是他温热的呼吸。
一声比一声急重。
萧瑯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回神发现怀中人的异样,才发觉自己方才竟看绾月看出了神。
他将人端抱好,轻咳一声,故意错开的视线不自觉又重新回到绾月身上。
“抱这么紧,你是想谋杀本侯吗?”
清泠的声音自额头上方传来,因为贴的近,绾月能感受到少年说话时胸腔微微的震颤。
明明极细微的动作,却让她觉得是被小猫轻挠了掌心似的,灼得她耳赤,颊上的胭脂更红了。
绾月索性将环在萧瑯脖子上的手拿下来,有些害羞道:“多谢侯爷相救,放我下来吧。”
他又救了自己一次。
绾月心中对萧瑯先入为主的跋扈纨绔印象稍稍改观了一些。
这个宁安侯,似乎并不像传言一样不近人情。他为她系祈愿带,愿意对狗蛋祖孙施以援手,也肯为宁、济二二州的流民污名,被皇帝关了禁闭。
绾月心中思考着一个可能。
可能。
或许有一种可能,萧瑯其实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坏,只是脾气差了些。
萧瑯不知道自己正可能被定义为一个好人,小心翼翼将人放在地上。绾月双脚一落地,便将手中那条祈愿带背到了身后。
绾月躬身向他道谢,却听萧瑯严肃道:“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小命不想要了?”
“若是今日我不来,你打算怎么办?”眼神凶巴巴的,如那要吃人的老虎一般,看得绾月心悸。
绾月做错了事的孩子般,小声道:“不打算怎么办,只能摔下来了。”
声音认错了,言辞可没半点思过的意思呢。
萧瑯气得再不能好好说话,正欲反唇相讥,抬眼一瞥恰好看到绾月紧紧咬着嘴唇,惊恐的小鹿眼扫着一尾嫣红。
见她这副模样,到嘴边的话忽就说不出口了。
为何哭了?他方才也没说什么重话啊?
向来杀伐果断的少将军对上姜绾月,便变如冷剑刺在了棉花上,饶他是百炼成钢也好,削铁如泥也罢,也都无处着力,只剩绵绵情思了。平日里讽刺起人来巧舌如簧的宁安侯此时却被断了舌头似的,半句狠话也说不出来了。
心中竟无端生出了一种名为愧疚的感觉。
绾月本是不想哭的,可她刚刚从那么高的树上摔下来,本就害怕得紧。睁眼又见萧瑯冷着一张脸诘问自己。
可她今日明明是为了他来的呀!就连摔下数来还不是为了去够他那条……
忽就有那么多的委屈一起涌上心头。绾月蜷紧了手指,将双手又往身后背了背。
等回过神来,眼泪已经大颗大颗地掉下来了。
宁安侯打小就混迹在男人堆里,家中也并未有过什么爱哭的妹妹姐姐的,哪里见过这等阵仗。纵是在九死一生的战场上,也未曾有过这种不知所措的局促。
当初他打马路过宁州为柳亭如收敛尸骨之时,曾在心里许诺过,定会好好庇护柳氏的女儿。
但当时北疆军情紧急,他着急赶赴战场,还未来得及去探看她,就得知她被人贩子拐卖的消息。此事成为他一生的愧疚。
后来在朱雀大街与她重逢,得知自己当初在济州阴差阳错救下的小女孩,竟就是被人贩子拐卖的姜家大小姐。心中实在惊喜万分。
小姑娘是个十分有趣的人,但年纪轻轻便喜欢端起个大人样的架子。他想看看她闺秀皮下原本的模样,于是便常逗她。
本觉得见到她哭应会是感到很有趣的,可为何心中如此难受呢?
萧瑯木木站在原地,从怀中抽出拿了帕子,朝她的脸伸出手去。
纤长的手指拈着帕,蜻蜓点水般轻轻点着绾月卷翘睫羽下方的肌肤,替她拭泪。
他勾起的小指触到她的脸,略有些粗糙的薄茧在脸上摩挲的触感十分清晰。
绾月觉得痒痒的,偏过头去躲。